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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那幾年,老人、小孩一個一個地死去。我的一個鄰居章大伯,那年他65歲,是一個單身老人,4月5日那天,我媽兜了一碗見不到米花的野菜粥叫我送去給章大伯,我手裡端著這碗熱騰騰的野菜粥連聲叫著:‘章大伯,章大伯。’聽不到應聲,忙推開門,見他睡在兩條凳搭起的木板上,眼睛已經閉上了,我的心一下提了上來,邊叫邊說:‘媽叫我給你送碗熱粥,大伯,大伯,你醒來吃下去。’章大伯那無神和無力的眼睛睜開了一下,想說一句話,這時他的嘴和雙眼全閉上了。我也顧不得拿這碗熱粥,就跑回家連聲叫著爸媽。那段時間,我們村上死人是常有的事。”

“無產”移民之後的富佔村艱難地度過了三年國家困難時期,他們戰天鬥地,不屈服於自然,終於在冷水田,山壟田中創造出了高產。日子也一天天重新富裕起來了。不知是為什麼,是天有意與他們作對,還是讓這個原來“富得流油”的富佔村民再去品味這貧困的艱辛。1972年8月3日,大雨傾盆,大同、石坪和大店口三條源,山洪同時解放暴發,咆哮的洪水,彙集上街路口,富佔村的移民哭喊著,逃上了山坡。他們目睹著給自己避風遮雨14個寒冬和春秋的移民房一個個房頂被惡浪捲走,洪水退去,他們來到村中,泥牆已削為平地。他們用鋤頭扒開泥牆,見到泥牆中的白骨和斷腿折腰的桌凳及衣櫃,欲哭無淚:上帝對他們怎麼這樣不公道?他們經受“無產”移民的磨難,又經受了一場洪水的洗劫。一貧如洗的淳安富占人發懵了。當時,還不富裕的建德縣(壽昌已併入建德縣)給他們每人無償提供了立方米的杉木和50元錢。溪沿公社給他們又選了一個名叫落山岩的山坡,淳安富占人沒有退縮,他們又開始向自己的命運挑戰,落山岩是一座孤山坡,洗衣用水都要下山。他們無奈,在1980年又重新下山,搬到了今日住的洪村畈溪沿村。半個世紀的富佔村經受“無產”移民,“無產”上山和自動下山三個階段。

2.“共產主義”後的坎坷路(3)

富佔村50年的滄桑,人人都經受了磨練,新安江水庫的移民人人都有故事。建德大同鎮的新安江水庫移民,聽說省裡有人來調查移民生活的,72歲的邵樟全帶著幾位移民老兄弟,一早就來到大同鎮車站等了。我理解他們,他們壓在心底裡的話要向省裡來的人傾訴,我這位移民的兒子瞭解他們的心思和苦衷。在寒風中,七八十歲的五六位老移民讓我深受感動。我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們來到一戶矮小的移民房中,聊起了他們的移民生涯。邵樟全這位快言快語的老村幹部開口便說:

“我們移民前的諫村鄉諫村是淳安遠近聞名的大村,全村214戶,883人,也是一個非常富裕的地方,村莊臨溪而築,依山而建,黛牆青瓦,雕樑畫棟。1959年3月,通知我們移民,一隻雕花大衣櫃收購只給1元2角8分錢。一張柏樹古式八仙桌只賣6角4分,一隻大水缸只能賣2角4分錢。”我反問:“有的地方八仙桌不是賣1元錢嗎?”邵樟全生氣地說:“那時,什麼都亂了套。到了4月3日,搬遷的那天,拆房隊已進了村,邵百年的母親坐在椅子上呼天嚎地地哭叫著不肯走,拆房隊繩子捆上他家房子的棟樑,幾位拆房隊的人把這位老人連人帶椅子一起抬出門外。房子也就頃刻倒下了。”

邵樟全當時已25歲了,淳安諫村的山山水水都留在他的記憶中。說起淳安他真有嘮不完的話。我連忙說:“你移到建德之後的生活怎麼樣?”邵樟全接過話題又滔滔地說開了:“我們‘無產’移民到大同鎮,諫村被安插在大同公社六個高階社,我們從淳安帶來的週轉糧票和賣糧的錢按人頭分配給了我們所在高階社的會計。4月份正是青黃不接,老社員見我們帶來了糧食,食堂裡就由一日三餐稀飯改為一干二稀,我們帶來的僅有的一點糧食很快被新老社員一起吃光了。到了1960年,我們在大同公社諫村的新安江水庫移民都獨立建了生產隊。那一年,不知是分給我們移民的田瘦還是天災,稻穀‘看看一大畈,收收幾籮筐’,一年人均毛糧不過300斤。我記得很清楚,我家所在的豐畈村,我們移民隊128人,一餐只能下鍋12斤8兩米,也就是人均一兩米。邵新貴啞巴那年61歲,他單身一人,一天下雨,他拿著一個砂鍋去食堂打來了一碗粥,正在盤算著,下午採來野菜,回鍋重煮,菜粥就可以填飽一個晚上的肚皮。他甜甜的遐思中,腳一滑,砂鍋砸在地上破了,求生的本能來不及讓他思考,他就撲在地上,用嘴舔著散在地上的米粒。雨水、泥土和米湯一起往肚子裡吞。當晚,他腹瀉不止,這位可憐的啞巴沒幾天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