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上”的伍德羅·威爾遜是這樣給世界治病的:他毅然犧牲中國的利益把青島劃給日
本;他的所謂“國際聯盟理想”因為歐洲列國不願他指手劃腳而被他羞怒地放棄。這樣一個
善討價還價的威爾遜和“樓上的醫生”有什麼修辭上的天然聯絡?啊,我們幻妄的心被它的
情趣感動著,我們的腹中湧起飽食快餐後的喀氣,我們津津樂道地沉溺於厭世的痛苦之中,
我們模仿美國式的坦率和純真,卻迷失掉了原本身上含義更深的質樸和艱辛。我工作兩年以
後,在一次處理舊信件的時候偶然翻出幾封大學期間我寄給家裡的明信片,它的文風使我作
嘔,它呈現的“民主精神”令我羞愧難當——親愛的爸、媽:
聖誕快樂!
順祝你們新年快樂。我剛從南京——高郵——揚州——鎮江走了一圈回來。沒有通訊,
你們又生我的氣啦。請原諒我,不管我在形式上有什麼欠缺,請相信我是永遠愛你們的。今
天我在上海人民廣播電臺調頻節目裡兩次聽到德克薩斯的州歌《家鄉的綠草地》,溫暖的感
情充溢我的心胸。
爸爸提到的希望(指爭取入黨——作者注),請以後不要再提了,我不想以後跟爸一起
過黨內生活,而且互稱同志。
那一年我已二十二歲,當我二十五歲重新翻出這段極其輕挑不恭敬且略冒傻氣的文字,
我頭腦中的第一句話就是:“小小年紀,盡不學好。”第二個反應是:這段以明信片形式傳
達的彆扭文學會給我的父母造成怎樣的痛苦?以及會給我留下怎樣的笑柄?這種今天看來是
無病呻吟嬌揉造作的儀態層然充斥著我數年之久的大學求知生活!
繼續回到現實,在我畢業、工作、婚姻、社交的方方面面,我發現美利堅合眾國的影響
不是越來越談,而是越來越濃厚了。這應該同我生活的圈子有關,我的圈子是一個足夠長見
識的圈子。我認識的人當中不下二十個直接去了美國,這足以讓我泛起驚奇和嫉妒的心理。
我聽到了以下評價——
“相信我對美國社會的認識已從感性轉移到了理性。美國就社會而言,是一個安定的社
會,法制健全,整個國家運轉有序。美國是一個個人主義的社會,人的權利得到極大尊重。
就移民或我這樣的外國人而言,見到的老美大多都友善,因為個人與個人的距離近,不
會產生國內式的神崇拜。在美國,地位高下之分,並無國人那般大,美國是精神上的天
堂。……”
“當然,在美國,由於私有制,任何人都處在一種高壓之下,無論領導、平民)還是富
翁、百姓。……這種壓力,連我都有。儘管我目前的學習和工作中,導師和其他人從不責難
和苛求,但我內心有一種自發的力量,是一種被環境同化後的產物。這種壓力之大,有時難
以承受,說穿了,就是適者生存的競爭機制。”“美國人拼命把握今天,享受今世。因為美
國是個高強度的社會,人人才會在工作之餘,拼命休假。”
假如我以阿Q式的精神去攻擊這種感受,那麼,我就是一個不誠實的人。我們可以批評
國家觀念的不成熟,也可以抑制個人主義的衝動,但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去妨害追求自由與
幸福的純真表現。但我確實難以忍受像我們這樣一個有豐厚歷史文化和文學情感的大國成為
美國人的廣告櫥窗,這絕不是出於哈馬斯式的民族主義或假道學式的陳腐情感,而是基於十
數年來我們感情氾濫的深深優患。
當我們一度最無助而熱烈尋覓西方的時候,從學術界到普通國民的感情都未曾像今天這
樣失掉尊嚴,都未演變成為甚至整個民族的想像力都為美利堅所鉗制。我還記得徐志摩先生
描述那張上帝之子的“傲慢的臉”時的驚訝心情,還記得蔣介石在史迪威事件後在一個場合
中發表的慷慨激昂的講話:“娘稀匹,都是帝國主義!”我甚至有時候懷疑:美國人待人接
物的無所顧忌的態度都是像我這樣的中國人的惶恐不安的面貌“慣”出來的。因為美利堅確
實是一個實在沒有底蘊的民族,他們絕對對發展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