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水手闖入,四下裡點了不下二十根牛油大蜡,把個尾艛內照得如冬雪初晴時的田野般,亮得人直想流淚。
幼帝趙昺兒童心性,見老者忙得有趣,跳下床來,躡手躡腳的湊了過去。剛靠近圓幾,老者抬起頭,把眼睛一瞪,大聲呵斥道:“床上玩去,休碰了羅盤。害了大夥性命!”
“大膽!”陸秀夫忍無可忍,衝上前斥責道。呵斥的話剛欲出口,一個浪頭湧來,將船打得偏了偏,甲板斜成了陡坡。幼帝趙昺站立不穩,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君臣二人同時跌倒,摔了個滾地葫蘆。
那老者一雙腳如同長到了甲板上般,絲毫不為風浪所動。見陸秀夫君臣二人摔得狼狽,哈哈大笑,邊笑,邊說道:“雨夜行船,羅盤最大。失之毫釐,謬已千里。哪管是皇上,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亂碰。這位大人,難道你沒出過海麼?”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響起苗春的笑罵聲,“好你個斯笛文猻,難道你不怕陸大人發怒,天亮後砍了你的狗頭麼?”
接著,一雙大手伸過,將幼帝趙昺輕輕抱起,放到床榻上。大手的主人一邊替趙昺遮被擋寒,一邊滿懷歉意的說道:“陛下勿怪,這人是化外蠻夷,不懂大宋的規矩。但雨夜在大海上行船,四面都是水,沒有山和海島標記,也看不見星斗,只好先記了他罪,等靠岸時,微臣替陛下收拾他!”
如此一說,陸秀夫反而不好發作了。抬眼看看看苗春,胸口上下起伏,顯然氣得不輕。幼帝趙昺倒不介意,圍著被子,邊自己揉著摔疼的屁股邊問道:“化外蠻夷麼,怪不得如此高大。是崑崙奴的族人麼,使不使得飛劍!”
幾句話,把陸秀夫又氣得幾乎吐血。幼帝口中的崑崙奴,是五代閒人杜撰的奇異人物,能御飛劍,千里之外取人首級。陸秀夫有負有教導幼帝之責,平素裡,皆以古聖先賢之言培正其心性,修其品行。最忌諱有人拿怪力亂神來誤導皇帝。幼帝在他面前,也一直是個賢良睿智的明君形象,誰知道今晚死裡逃生之後,居然像換了個人般,露出平素難見的頑童本性來。
毫無疑問,這崑崙奴之類的怪談,定是國舅楊亮節那不學無術之人言傳身教的。陸秀夫大窘,又不好當著苗春的面數落已死之人,只好坐在甲板上,背靠著艙壁生悶氣。
那苗春卻是和趙昺投緣,見他問得有趣,笑著答道:“市井傳言,崑崙奴通體漆黑,唯有牙齒潔白如雪。依臣所見,應該是木骨都束(摩加迪沙)一帶的部族。這個化外蠻夷是佛羅倫撒人,到天方做生意,蝕了本錢,流落的泉州的。他的家鄉比崑崙奴遠些,不會用飛劍,但看得好航向,是個使船的好手!”
此刻苗春又換了一身衣著,不再穿那身鎖甲。樣式不是官員身上常見的袍服,而是綿布剪裁的貼身短打。上裝下襬剛剛過腰,腿上是和看羅盤老者一樣的散腿長褲,褲子口剛及鞋面,雖然不像官服一樣儒雅,看上去卻別是一番整齊。
趙昺看得好奇,伸手上下在苗春身上摸索了幾下,笑道:“苗將軍這身衣服倒是利落,是從那人的家鄉傳過來的樣式麼,還是我大宋之外的航海者都這麼穿著?”
“不是,這是破虜軍中裁縫,專門為航海者量身而做的。水上交戰,要避免近身肉搏,所以鎧甲沒什麼用途。穿了散腿褲子,不穿袍服,適合在甲板上奔跑。這是咱大宋首創,不是從這蠻夷家鄉傳來的異俗!”苗春慌不及待地解釋道。破虜軍中很多風俗,規矩,與大宋舊俗迥異。原來不和行朝混在一處,大夥也不怕皇帝和諸位大臣挑刺。此時要把行朝接來,破虜軍中標新立異的東西,少不得要惹些麻煩。所以苗春刻意強調這些習俗、規矩,都是丞相首創,避免日後受人指摘,說丞相府眾人離經叛道,盡學蠻族禮儀。
“我是佛羅倫薩市民,不是化外蠻夷。按你們大宋這種,國土丟光了,文明依然算綿延不絕的演算法,我是羅馬人和你們的歷史一樣久。那崑崙奴是阿福瑞克沙漠人,自古就是羅馬人的奴隸,不會使飛劍,幹力氣活倒是好手!”灰髮老者聽苗春總拿蠻夷稱呼自己,心中不高興,氣哼哼的說道。
“羅馬人,羅馬國很大麼?在什麼位置?漢、唐時代,可曾來朝?”趙昺絲毫不以老者的話為忤,好奇地問。
“他們的商隊,可能來過。在泉州時,末將問過陳龍復,他說史書沒有記載。有可能誤歸了波斯人一類!”苗春也不敢以沒有確定的答案應付皇帝,含混地答道。
“如果把漢、唐、宋算做一個國家的話,你們的國家曾經很大。但還沒有做到讓全天下臣服的地步。所有國家都來進貢,那是官員在吹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