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該嘉獎軍中諸將擅殺之舉了?”
手握權柄這麼久,第一次,文天祥想找一個罪魁禍首來推出去砍掉,讓人看看自己推行新政的決心。那是被歷史中無數國家證明過的好辦法,為什麼偏偏由自己試行起來,就這樣難,這多擎肘。
鄒洬的表現令人失望,蕭鳴哲是個爛好人,陸秀夫處處給自己設陷阱。作為一個難得的清醒者,曾寰分析了雙方表現後,居然也義無反顧地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時勢真的逼著自己成為一個鐵血宰相,用鋼刀推行自己的理想麼?
陽光從窗子外射進來,照在他的背上,使他的身形顯得分外高大。幾乎充斥了整個空間,居高臨下地,欲將擋在面前的所有東西壓成碎片。
欲行非常之事,必須以非常之手段。古書上幾句格言,剎那間闖入了他的腦海。身體裡,他感覺到彷彿有一頭猛獸,咆哮著欲衝出囚籠。內心深處,卻有一絲清明的感覺,壓抑著心中的狂噪,加固著牢籠的強度。
感覺到了文天祥身上強烈的恨意,曾寰楞了楞,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半步。一瞬間想解釋幾句,澄清丞相大人對自己的誤會。內心中湧起的倔強卻令他直直地站穩了身軀,大聲抗辯道:“二位將軍是否有錯,末將不敢多言。破虜軍檄文中,對兵臨城下依然堅持為北元效命的,的確可按通敵罪論處!規則如此,其他,非末將所知!”
第二章 職責(七)
那一刻在曾寰眼裡,丞相大人的背有些駝。青衫下那雙單薄的肩膀好像被壓上了一幅千斤重擔般,壓得他直不起腰來,胳膊和腿都在微微發抖。
曾寰突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表達得如此直率。雖然直言敢諫是對於一個謀士的基本要求,但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打擊了丞相大人的自信。或者說,干擾了丞相大人心中已有的定案。
文天祥半晌沒有說話,曾寰最後那一句“規則如此”深深地刺痛了他。無論是現實規則和潛規則,曾寰說得都在理。是自己一直懷著個美好的願望,希望短時間內一勞永逸地解決幾千年來所有積累下來的問題。但現實中,這樣做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打山河的人一定要坐山河麼?那樣,與佔山為王,聚義分金的草寇有什麼不同!以文忠的角度,文天祥看不到打山河和坐山河之間必然的聯絡。但諸將和參謀們的反應清晰地告訴了他一個眾人認為正確的答案。問一百個人,其中九十九個都會不假思索給出的答案,那就是,‘山河是誰打下來的,就天經地義歸誰管理。否則,大夥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為了什麼?’
文忠的記憶教會了他太多的東西,現在破虜軍的所有成就,幾乎都於那些之鱗片抓的記憶有關。文忠教他用游擊戰解決最初的生存危機,他做了,抵抗的種子因此而保全了下來。文忠教他用火器彌補南方人身體條件的不足,他做了,破虜軍因此而成名。文忠教他開辦軍校培訓低階將領,他做了,如今破虜軍運轉得如新式機械般靈活。
惟獨文忠教他的基層選舉辦法,他試圖有選擇的接受,收穫的卻是完敗。敵人、朋友、舊部,幾乎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面,爭先恐後。
這一刻,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丞相如果真的決心一意孤行,把選舉推廣下去,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沉默了一會兒,參謀長曾寰不忍見文天祥過於沮喪,低聲建議道,“鄒將軍他們在廣南兩路,把豪強殺得差不多了,即使推行選舉,也不會讓世家大族佔到便宜。丞相此刻再下定決心,把儒林中試圖混水摸魚的,和行朝中試圖把事情搞亂的人,抓一批,關一批,殺一批,如此,庶幾可成!”
“庶幾可成,不知能保持多久?”文天祥笑了笑,問道。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慘然。
“只要破虜軍保持兵威二十年,只要丞相大人把軍權一直握在手裡。二十年後,大夥習慣了新政,自然就順著這條路走下去了…!”曾寰盡力安慰道。
無論對新附軍還是蒙古軍,破虜軍的優勢都日漸明顯。憑著這支軍隊的震懾力,強行推廣新政並非完全不可以。只是那樣,需要付出的代價將非常之大。也許歷史上任何一個亂局,都不會比強推新政後更慘。
從目前形勢上看,破虜軍不會背棄丞相府。但丞相大人能下這個決心麼?他心裡為此做好了準備麼?曾寰心裡沒有答案,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後幾不可聞。
文天祥頹然搖了搖頭,曾寰是個忠心的參謀,這條計策雖然他出得很不情願,但能感覺到,他是真心在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