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麼講,漢人中有豪傑,就像當年許老爺,一個書生,卻是站著死的。”有人低聲反駁。
當年許汗青散盡家財,發誓中興大宋,不少畬洞首領族兵下山追隨,後來與許汗青一併戰死。這種生死友誼,是許夫人將畬族兵馬,團結在自己周圍的關鍵。
“夫人說過,畬漢一家。把蒙古人從咱們的家園中趕走,她就跟朝廷建議,讓畬人出山,和漢人一起住在城市裡”,一個牙齒漆黑的畬族首領低語,眼中充滿對未來的憧憬。
“希望夫人的話能兌現吧。不過,我還是看著那些漢人彆扭!”
“破虜軍和別人不一樣,他們能打,不膽小。不會讓咱們衝鋒,自己撤退!”有人總結。邵武一戰,那些勇敢的破虜軍戰士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民族之間雖然有誤會,但對於英雄的定義,卻差不多。
勇敢、誠信,這種人才可以做戰場上同生共死的夥伴。
“丞相,破虜軍特別教導營集結完畢,請指示”,張老實跑到文天祥面前,立正敬禮。新發的鋼絲軟甲,配上剛繳獲來的馬靴,襯托出幾分英武。
“萬安,入了興宋軍,一切要遵守他們的規矩,不要仗著自己出自破虜軍就不尊敬上司,慢待弟兄”,文天祥摘下張老實護肩甲上掛著的一片柳葉,輕聲叮囑。
“是”,張老實給文天祥敬了個禮,轉頭對弟兄們喊道:“丞相吩咐,大夥此去。要遵守軍紀律,不給破虜軍丟臉。”
“知道了”,三百官兵齊聲回答,喊聲震動山谷。
文天祥笑了笑,推開張老實,站到弟兄們面前,想再叮囑幾句,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為好,這些弟兄都是百丈嶺下來的精銳,很多人他都認識,曾經一起跑過步,受過罰。當時把他們作為火種來培養,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撒出去,撒向所有抵抗元軍的地方。此一去,不知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著再見。
“記住了,活著才能繼續戰鬥,珍重”,文天祥立正,向所有弟兄敬了個標準的破虜軍軍禮。
“丞相珍重”,張老實帶頭喊道,轉身,率領著教導營跑下山樑,跑進了正在前行的興宋軍中隊伍中,百十人,聲威卻不下數萬興宋軍少許。
許夫人牽著自己的桃花驄走了過來,站在文天祥身邊,低聲說道:“舍弟昨日遠行,託我向丞相致謝,感謝丞相慷慨贈馬。”
“噢,不必”,文天祥習慣性地將身體向一旁挪了挪,客氣地說道。
許夫人抿嘴一笑,臉上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吊眼說,他平時以心胸寬廣自居,見識丞相的胸懷,才知道什麼叫氣度恢宏。無法當面致謝,託我跟丞相說一句,日後丞相再傳檄聚兵,給他送一封信,只要還活著,千山萬水他也會趕過來。”
“吊眼客氣了,戰馬不比馱馬,每日必須精飼方能養其體力。那馬,我留著,也養不起”,文天祥低聲回答,不敢細看許夫人的笑容。天不熱,額頭上無端卻生出許多汗來,手心跟著,也有些溼。
原來,還有一個不一樣的文天祥,許夫人心中暗笑,很高興見識了文天祥與眾不同的一面。仰起頭,一雙鳳目剛好對上了文天祥低垂的雙眼,“臨別在即,難道丞相沒什麼話送我麼?”
“這”,文天祥猶豫著,又後退了幾步。對方是一軍主帥,按道理,此情此景之下,他應該吟詩,或填一首詞相贈才對。偏偏此刻才思不知都躲到何處,平素隨手拈來的詞,一句也吟不出來。
“奴家姓陳,名淑貞,小字碧娘”,許夫人突然扭捏,用蚊蚋大小的聲音說了一句,跳上戰馬,如同一片紅雲般飄遠。
“碧…”文天祥伸出手,又無力的收了回來。平日讀過的經義和理學中關於如何持身的訓導一起湧上心頭。
乾枯的心顫動了一下,慢慢又被壓回了遠處。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女兵們用福建山歌唱出的古樂府伴著陳碧孃的身影漸行漸遠
家臨九江水,
來去九江側。
同是長幹人,
生小不相識。
拔劍 (三)
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此刻,用這句諺語來形容福州宣慰使王積翁的處境,最恰當不過。他帶了兩萬多人馬去攻打邵武,本以為在蒙古主子的照應下可以大撈一把,怎成想折騰了近一個月,邵武沒進去,反而被許夫人的興宋軍衝了個七零八落。出來時兩萬多兵,回到福州的不到八千。
王積翁剛在福州府衙喘過一口氣兒,閩清的告急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