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太醫們圍作一團,我在當中很輕易的便發現了劉秀的身影,一夜的疲憊,他滿面憔悴的坐在床上,見到我進來,平素一慣溫柔的臉上竟然流露出哀傷絕望的氣息。
長久以來,無論面對怎樣巨大的困境,劉秀始終都能保持淡淡的微笑,即使再苦再痛,他的微笑予我是一種莫大的精神鼓舞,那是豎在我心裡的一根巍立不動的支柱。然而現在那根支柱卻在瞬間轟塌了,與劉秀的這個照面,我分明聽到了自己的內心有樣東西在清脆的碎裂開。
劉衡被脫去了衣物,赤身裸體的躺在床上,太醫們給他一遍遍的用熱水擦拭著身體。那個白皙嬴弱的小小身軀正在太醫們一雙雙剛硬的手掌下微微震顫,四肢無意識的陣陣抽搐著。
我目瞪口呆,已經完全忘了要如何發洩自己的情緒,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已經隨著孩子的震顫被抽空了。
劉衡的小臉通紅,雙目緊閉,我眼睜睜的看著他的抽搐越來越強烈,眼睜睜的看著太醫們緊張的將軟木塞到他嘴裡,眼睜睜的看著那麼多雙手強行按著他瘦弱的胳膊和腿腳,眼睜睜的看著……看著……
“按住他!”
“快施針!”
太醫們驚慌失措的聲音喚回我的神志,抽搐中劉衡口中咬住的軟木掉了出來,劉秀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右手塞到了他的嘴裡。
抽搐……
抽搐……
滿臉通紅的孩子,終於在那一刻安靜下來。
太醫們無聲的退開了,劉秀將孩子抱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摟進了自己懷裡。他的右手被咬傷了,掌緣上的牙印宛然,鮮血正汩汩的從傷口裡冒出來。有太醫上前想替他包紮,卻被他猛地用力一掌推倒在地。
那個□潔白的身軀,白嫩瘦小,一如軟綿綿的小羊羔,寂靜無聲的躺在劉秀懷中。我依稀記得那一年我將他生下來,他也是這麼軟軟的趴在我的懷裡,□裸的,面板很滑,胎髮很軟,小臉皺皺的,純潔美好得像個小天使。
劉秀用手撫摸著孩子的臉,拂開那叢被汗水溼透的頭髮,在那蒼白的小臉上輕輕落下一吻。
我就這麼看著他抱著兒子一言不發的靜坐在床上,那雙始終盈滿笑意的眼眸中落下了滾燙的淚水,一顆一顆的滴落在劉衡的臉上。
無力的從紗南背上滑落,我跪趴在他們父子二人跟前。隔了好一會兒才膽戰心驚的伸手去觸控孩子的臉頰,指尖觸到一點冰冷,我嚇得縮了回來,顫抖著去摸劉秀的臉,擦拭他臉上的淚水,傻傻的問:“你哭什麼?”
劉秀抽了口氣,埋首嗚咽:“是我對不住你!”
“你說……什麼?”嘴角抽動,我居然笑了起來,一滴淚從我的眼角滑落,我笑著說,“衡兒是不是又淘氣了?你別生氣,等他醒了,我好好教訓他!”
“我對不住你和孩子……我救不了他!”
“你胡說什麼!”我突然拔高音,尖叫道,“我的衡兒只是睡著了!他睡著了!他睡著了!”
太醫們忽然嘩啦啦的一起跪下,連同屋內屋外的宮女黃門:“請陛下與陰貴人節哀,臨淮公已薨!”
“你們胡說什麼!”看著滿地的人影,我怒吼著,憤怒的指著他們,“知道胡說八道的下場是什麼嗎?你們一個個的……都想死嗎?你們……”
胸口像是有把火在熊熊燃燒,這把火一直燒到了我的喉嚨裡,我啞著聲尖叫,當火燒到極處,心裡又像是突然冒出一股寒意,冷得我渾身發抖,全身像被凍住了似的。我的尖叫聲被凍在了喉嚨裡,紗南抱住我的腰,想將我拖開,我掙扎著,發瘋般的撲向那個已經沒了體溫,不再抽搐的孩子。
可我最終沒能成功,許多人圍了上來,哭著勸著將我拉開,把我從偏殿抬了出去,我仰著頭,看到劉秀像是石化成陶俑般,紋絲不動的跪在床上,緊緊的抱著兒子——那個活了還不滿四周歲的小人兒,那個愛纏著我講故事的小人兒,那個唱哈巴狗會忘詞的小人兒,那個會說長大了抱我們的小人兒……那個我十月懷胎生下,視若生命的小人兒。
“我的衡兒——”
暈過去的那一刻,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到任何東西,然而卻異常清楚的知道,我的心裡有塊地方缺失了,再也填補不回來。
衡兒!我的寶貝兒……
真相
建武十七年六月廿九,臨淮公劉衡薨,賜諡曰“懷”。
按照《周書》中對諡號的解釋,“懷,思也,慈仁短折曰懷”。《尚書》記載,“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