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時,薩特的健康狀況一度急劇惡化,他開始考慮到自己可能不久於人世,於是留下了遺囑,其中有一條是:他死後不要安葬在拉雪茲神父公墓他的繼父和母親中間,而希望將他一個人單獨葬在蒙巴拉斯公墓裡面。作為一個徹底的無神論者,薩特本來是不會在意這樣的事情的,一個死者葬在哪裡又有什麼關係?但他實際上很在乎這個事情,這說明儘管在理智上他原諒了母親的再婚、對繼父也早已沒有成見,但在感情上他仍然無法接受過去的一切。
除了奪母之恨,薩特同繼父格格不入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他與芒西在文化修養方面存在著巨大差異。芒西是學工程的,讀的都是理工科方面的東西,對於文學之類的不感興趣,他和薩特之間沒有共同語言。他知道薩特喜歡寫作,但他對此反應十分冷淡,實際上是反對薩特搞這個。他認為文學這玩意是沒有什麼價值的。而薩特則賦於文學和寫作一種絕對價值,視其為生命。如果芒西先生能夠理解薩特,多跟他談一些文學,對他的寫作表示支援和讚賞,也許薩特的態度會有些不同,兩人的隔膜可能消除不少。但他沒有這樣做,他也不知道應該這樣做。兩人之間始終無法溝通。20年後薩特出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說集《牆》,送了一本給繼父,但芒西先生看了個開頭,就看不下去了,他覺得裡面充滿下流、粗俗的描寫,將書退還給薩特。他們這時仍然無法相互理解,特別是芒西無法理解薩特。
繼父對於薩特的影響是多方面的。其中一個是,他進一步加強了薩特原來就有的對於成年男性的冷淡和厭惡。對於芒西這個長期相處的成年男性,他除了厭惡就沒有別的感覺了。與此相聯絡的,繼父的存在還加深了他對於婚姻的厭惡。母親與繼父的婚姻本來就是對他的傷害,他也沒有看出母親從這個婚姻中得到什麼樂趣。而自己在這個新家庭中得到的只有痛苦。他一生保持獨身,從未認真考慮過結婚和組建一個家庭,早年的這段經歷應該是一個重要因素。
在拉羅舍爾,在繼父的家,薩特比以前更加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是寄人籬下。在外祖父家時年齡還小,而且同外祖父多少還有一種感情維繫著,這種寄住者的感覺通常只是潛存著,對他的日常生活不發生重大影響。而在拉羅舍爾,這種寄住者的感覺幾乎每日每時都在刺激著他,使他難以安生。
安娜…瑪麗是沒有工作的,她的生活來源完全靠芒西的收入,而薩特也一樣。雖然通常是安娜…瑪麗給薩特零用錢,但他知道,這些錢都是芒西先生的。這讓他非常不舒服,但他又不能不用這些錢。於是情況就成了這樣,每次他從母親手中接過錢,心中就受到一次刺激,讓他不舒服一次。當他拿這錢去買一個甜餅或一塊巧克力時,就好象有一個繼父的聲音在對他說:“這是我給你的錢,你是用我的錢買下這個甜餅,買下這塊巧克力!”在他的想象中,這幾乎就像一個乞丐在接受施捨,而他是不願意接受施捨的。在這種心理的作用下,在到拉羅舍爾的第二年,薩特做了一件讓安娜…瑪麗和芒西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偷錢。
從表面上看,這事的發生是偶然的。一天他一個人在家,在房間裡閒逛時,在不經意間碰到安娜…瑪麗的錢包。那錢包裡裝的是家中每月的零用錢。他隨意開啟錢包,裡面滿是紙幣和硬幣。突然一個念頭閃現在他腦海裡:何不拿錢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於是他有點膽怯也有點興奮地從錢包裡抽出一法郎,接著又抽出一法郎,……然後他奔向大街,給自己買了一個羅姆酒心水果蛋糕。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接著就一發而不可收拾。經過一段時間的積累,薩特手中已經有了70多法郎。他把錢放在自己的夾克衫口袋裡。這天他感到疲乏,早早地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安娜…瑪麗來看他是不是病了,在無意當中拿起他的夾克衫,突然聽到有金屬碰撞的響聲。她將夾克衫搖晃了一下,發現響聲來自衣服口袋,於是她將手伸進口袋,令她瞠目結舌的是,她抓出一大把紙幣和硬幣。在當時,70法郎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
安娜…瑪麗十分嚴厲地追問薩特,錢是從哪裡來的。情急之下,薩特編了一段話:這錢是他的同學卡迪洛的,他跟卡迪洛開玩笑就將它拿回家了,準備今天還給對方。安娜…瑪麗說:“那好,這錢就放在這裡,放學後讓你的同學來拿。”
在去學校的路上薩特頭腦一片混亂,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叫卡迪洛的同學是他的一個死對頭,平時經常欺負他,他弄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麼會說出這個壞小子的名字。卡迪洛肯定不願意幫自己的忙;但沒有他幫忙,這事過不了。怎麼辦?到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