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傾盆,路上行人極少。 梁渠一連攔住好幾位身披蓑衣的行人才對死者身份有些許眉目。 行人起初被人頭嚇得不輕,說話磕磕絆絆,後邊越說越順。 “是趙老頭,他有一輛驢車,平日裡最愛吹牛他的寶貝驢,說比騾子還能吃苦,比壯馬還要健碩。 以前基本靠每天給人家送柴火過活,來了義興鎮也一樣。 我聽說他現在偶爾會帶著賣幾條魚,因為不用交攤位費,價格比旁人便宜一點,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你確定嗎?” 路人猶疑一番,強忍住恐懼,再看那人頭幾眼,使勁點頭。 “確定,不會有錯,我以前跟他同鄉,兩家隔開一條街,後來一起逃難過來的。” “他現在住哪你知道嗎?” “唔。”路人皺眉苦思,“來義興鎮後我們不怎麼碰面,記得是在東南邊黃泥巷旁的一個小土屋。 哦,他家應該有個小驢棚,而且是新砌的屋子,黃土很新!” “謝謝。” 梁渠摸出幾個銅板遞給路人。 “沒事沒事,多謝梁爺,多謝梁爺。”路人接過銅板連連道謝,他張了張嘴,猶疑一番還是出聲, “梁爺,別怪我多嘴,這趙老頭是出了什麼事?死得……若是不好說,我便不問了,不問了。” 也就是梁渠相貌英偉,加之風評好,他才敢有此問。 換做別人,大雨天被攔住辨認人頭,指不定要嚇破幾個膽囊,回去大病一場。 “因我而死,不小心牽累到了他,總得讓他家人知曉。” 路人啞然,張張嘴,躬身作揖。 “梁爺高義。” “本該如此,什麼高義不高義的。” 梁渠搖搖頭,拉動韁繩往黃泥巷去。 望著離去的板車,路人嘆氣一聲。 “哎,趙老頭也是命苦,大兒子死在精怪手上,註定要做孤魂野鬼,好不容易安頓好……世道真不太平。” 梁渠耳朵微動,加快了趕車速度。 板車進入義興鎮東南邊的黃泥巷,挨家挨戶繞過一圈。 一棟帶有草棚,有食槽,屋子顏色較新的土屋映入眼簾。 八九不離十便是這家。 咚咚咚。 “我去開門,誰啊。” 披著蓑衣的少年人冒雨上前抬起門栓,瞧見梁渠時異常驚喜。 “梁爺!梁爺您怎麼上門了?” …… 突如其來的悲訊使得一大家子人聚在門口。 十二三歲的少年,年過半百的老婦,抱著四五歲小男孩的中年婦女。 總共四口。 若是路人口中的大兒子與趙老頭不死,一家四口男丁,兩個壯勞力,一個少壯力,相當興旺的一大家子。 梁渠放下手中錢袋,裡頭是他身上帶著的全部現銀,約莫四十多兩。 “節哀順變,那頭驢子應該是找不回來了,錢袋裡差不多有四十二兩銀子,夠買一頭新的大驢,平日拉拉貨能掙不少錢,算是一個營生。 剩下的拿來救個急,過個日子。有人來吃絕戶,就說這錢是我給的,義興鎮上沒人敢動。 要是存志氣想學武,到楊氏武館來尋我,學兩招把式。”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只要好吃懶做又厚臉皮,加上有膀子力氣,癩頭張那樣的人怎麼都消弭不了。 最新地址 但有梁渠放出話,那樣的混子不敢上門,不然他真是白混那麼久。 四十多兩,也足夠眼前一家子度過沒有成年勞動力的難關。 至於學武,成武者可能性不大。 梁渠看一眼便知那少年根骨一般,但學兩招把式唬人是可以的。 幾人顧不得悲傷,連連道謝,梁渠哪好意思受這禮,只留下幾句話匆匆離開,拎著屍體,輾轉來到河泊所換功。 河泊所的新府衙位於平陽縣與義興鎮中間的沿江地帶。 基本格局與縣衙相差不多,都是左文右武那一套,只門口不遠處多出一個新埠頭,插著木樁,停滿河泊所官員的制式小船。 府衙的另一邊,梁渠還望見兩頭從沒見過的大牛在附近散步,淋雨啃草。 那牛生的極大,至少有一丈高,渾身肌肉鼓脹,走起路來地面微微震顫,驚得隱藏在草中的水蛇快速逃竄。 它們那一對牛角不像水牛角,也不像黃牛角,倒像是麝牛角,一身短密絨毛在雨水沖刷下油光水滑,顯然生養得極好。 見到有人過來,兩牛抬頭哞叫兩聲,甩著一根短尾巴,雨水飛濺。 “開河牛?” 梁渠想起河泊所卷宗介紹。 開河牛,性格溫順,天生力大,常用來犁地,只是它犁地不是用來種田,而是拿來開闢河道。 兩頭開河牛,足以在旬日裡開出一條從平陽縣直達義興鎮的河道。 以前沒見過,莫非河泊所有開闢新河道的想法,從別地抽掉過來的? 梁渠莫名猜測,腳步不停,拎著兩具屍體跨過河泊所大門。 許多人竊竊私語。 拍賣會後的鳧水比鬥結果跟長了翅膀一樣早就飛遍整個河泊所,不管是見到還是沒見到的人,正新鮮著呢。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