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紀靈書哪裡能盡數聽懂,可也知道夏小滿在罵她。她越發惱了,只撿她聽得懂的反駁道:“滿門抄斬?憑什麼!分明是歹人斷了哥哥的手!!可還有理法沒有?!這是京城,我如何不知?京城乃天子腳下,豈容枉法之事?!小嫂子休要危言聳聽!”
“笑話!”夏小滿氣極反笑。“理法?!那些人若知道理法,你哥就不會捱打了!你同惡人說放下屠刀皈依佛門,你說得著麼?!你說了,惡人就不砍你了?!這世道哪裡是你想地那樣?!甭說旁人,就現在,就咱倆,我說的是良言,肺腑之言。你當啥了?你說我是危言聳聽我跟誰說理去?!”
“這……你……”一根筋的妞兒轉不過來,小拳頭握的緊緊的,氣鼓鼓的,大力喘息著,眼圈微微有些紅,又似要哭的樣子。
夏小滿瞧著她吹了氣的紅氣球一樣的小臉。忽然倦怠起來。何必跟個小孩子置氣?便也不瞧她了,揮了揮手。長嘆一聲,道:“我現在都替六爺不值!嗯,也替我自個兒不值。多餘和你廢話!你自己尋思去吧。遠的不說,就說沒咱們,你哥那右手早就徹底廢了,還科舉什麼?咱倒成啥也沒替你做地人了。真可笑。”
紀靈書楞是楞,卻不是混不講理的,這會兒想起家人與她複述,夏小滿如何不畏邪祟大膽驅鬼救醒她哥哥保住她哥哥右手的,便有些臊了,臉上赤色沒褪下去,反而愈紅。小嫂子是好人,她知道,表哥待她也是好的,她也知道,哎,不是說表哥不好,是……表哥沒七哥哥好。
哥哥那手……這仇……
紀靈書那口氣鬆了下來,咬了咬嘴唇,終還是埋頭低聲道:“靈書年紀小,情急之下言不知輕重,小嫂子莫怪……”
夏小滿嗯了一聲,淡淡道:“不敢當。該說地我都說了,也不奢求你聽下去多少,不怪我僭越我就知足了。”
紀靈書也輕輕嗯了一聲,反覆咬著嫩嘟嘟的嘴唇,留下一排排整齊的牙印,半晌才緩緩道:“表哥和小嫂子待靈書好,靈書知道,靈書日後必會報答;然七哥哥也是待靈書好的,不論旁的,這次七哥哥與靈書報仇,靈書便不能不感念……”
夏小滿徹底無力了,報仇,娃就跟報仇上了,報仇能讓你哥手立刻長上?能讓你哥立刻中狀元?!況且沒說不給你報仇,就這麼一時半刻也等不了了?!
信老七?信鬼吧。
她冷冷道:“怎麼報的仇?七爺去告狀了?阜澤府把打你哥的人判刑了?你就告訴我,誰打的你哥?別是他隨便找個替死鬼吧。”替死鬼也沒可能,年諒現在也盯阜澤府呢,有點兒什麼風吹草動地他不知道?!
紀靈書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七哥哥沒說是誰。說是個大官家的小衙內。七哥哥說……說已嚴懲惡人了……”
夏小滿冷笑道:“嚴懲?什麼叫嚴懲?怎麼個嚴懲?嘴上功夫誰都會。空口一說罷了。若是報了官,有判罪,那是官家告示都要貼出來地,天下人都知道。現在就他一人兒說嚴懲了,證據呢?”
紀靈書兩隻小手絞著。心裡亂七八糟的,卻是沒想得周詳,但是……但是……七哥哥許過給她的東西,都是極快就送了來,從未失言,這次……這次……。她什麼也沒說,只輕輕搖了搖頭。
見過傻娃,沒見過這麼傻的。夏小滿使勁兒地翻著白眼。恨不得瞪死這娃算了。老七就是油腔滑調騙小姑娘罷了,偏就碰上這麼個好騙地。還是個死心眼,被騙了還不認!
唐僧從來不相信妖精是妖精。除非你當著他面兒把妖精打回原形。
夏小滿道:“七爺為人,表小姐也不必和我犟,七奶奶那事,咱也不說了,就說剛才你瞧見的,七爺怎麼對青桂地?我可瞧見表小姐你也皺眉了哈。我聽說姨夫人待下寬仁,表小姐也心慈心善,想來不是虛言吧。我沒讀過佛經。但我聽說過,一個人,如果心存善念,對什麼人都是仁善的。不分三六九等。表小姐覺得呢?況且,這青桂是誰?表小姐也去過幾次鴝鵒居了,也知道青桂什麼身份吧?七爺待這樣的人都毫不留情,可是個大善人?”
紀靈書低低的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紀家確實是寬待下人的,規矩是有的,下人有錯是會責罰地。母親和哥哥嫂子都是好性子,絕不會像七哥哥今天這般打罵下人。這青桂,也是伺候七哥哥許久的人了,就像她的拂星攬月一樣,要讓她打她們,她是肯定不會的……
聖人云。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
聖人云,上善若水。……與善仁。言善信……
聖人云……
可,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