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雖然平素對寶玉的許多無狀之處多有不屑,但因相處時日甚多,倒也是把他認認真真當成哥哥來看了的,自以為如今自己能同老父團聚,這哥哥自然是會替自己高興的,一處玩兒的寶姐姐、三春姐妹們都是這樣的,當然,有些不捨是肯定的,不過看得出來她們都是真心替自己高興的,不想寶玉,竟似哭喪一般大晚上嚎著來了。
她心中不悅,嘴上自然是不肯放鬆的,一把甩拖了寶玉的手,冷笑道:“二哥哥這是怎麼一說?我不家去,還等我爹爹同我一起來府裡住著不成?”
不想那寶玉原本還痴痴呆呆地,聽得這話,竟忽然精神了,無比歡喜地道:“如此甚好,咱們府裡大著呢,多林姑父一個人,不值什麼的。”
他只道自己發自真心,並無他意,不想這句話聽在黛玉等人耳裡,卻分外刺耳,還道林家不但沒人,還一發窮困潦倒,好不容易升職來京,兩父女卻得扒著他們賈府過活呢。黛玉自然被他惹得更加生氣,欲待同他再辯駁上幾句,想到他平日裡那個三天昏五天迷六天無聊耍賴皮的樣子,忽然覺得甚為沒趣兒,便冷了一張小臉,摔門子進去了,恰好同聞聲趕出來的紫鵑撞了個滿懷。
大約是心中暗惱紫鵑又放了寶玉進來胡鬧了這一場,黛玉脾氣一發不好,也不理會紫鵑的招呼,氣鼓鼓地閃身進門去了,雪雁正在裡面,只有惶惶恐恐地接著她,伺候她更衣去了。見到這麼個情景,紫鵑就有點明白過來了,眼中便含了點淚花,一聲兒都不敢出。
寶玉卻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道是林妹妹又耍小性兒了,正想跟進去哄哄,王嬤嬤卻早被氣得發昏,再也按捺不住了。因寶玉是主子,紫鵑又是賈母派過來的,她不好說什麼,只有喊來外頭院子裡兩個小丫頭一頓訓:“這起小蹄子,巴巴地把二爺丟在門外,都不知道讓進去坐。也沒長眼睛看著二爺的人都跟丟了,這會子天都這麼晚了,二爺明兒還得去學裡,耽擱不起的,還不快去二爺屋裡喊人接二爺回去。”
她這一通指桑罵槐,紫鵑的臉上早掛不住了,有點委屈地正想解釋兩句,寶玉卻已經搶先道:“好嬤嬤,不關她們的事兒,是我自己打發了她們都回去了,反正我屋裡也不遠,左右沒什麼的,林妹妹又生氣了,待我勸勸她來,我還有好多話兒要同她說呢。”
他一面說一面又要往屋裡走,邱凌趕緊跟王嬤嬤合力拉住了他,一面笑著道:“二爺言重了,我們姑娘並沒什麼的,天色不早了,姑娘現時正更著衣呢,完了就該歇下了,寶二爺有話,明兒再說罷。”
那寶玉心裡著急,就怕黛玉走了就不回來了,哪裡肯依,半步都不肯退,幾個人不免就在門口拉拉扯扯了起來。見到寶玉如此肆無忌憚,王嬤嬤的臉色愈加難看,眼看著就要爆發了,正巧襲人帶著兩個小丫頭趕了過來,說是請寶二爺回房安寢,這才終於把他弄走了。
邱凌總算鬆了一口氣,方才跟著王嬤嬤進屋裡去伺候黛玉,掀簾子一看,可了不得了,那小姑娘果然正哭著呢,紫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先進來了,跪在地上也哭得似個淚人兒一般,雪雁站在一旁急得團團轉,一副不知道怎麼好的樣子,見了邱凌同王嬤嬤,如同見了救星一樣跑上來,抓著她們倆就拖過去勸了。
兩人免不了又是好一頓勸解,才終於把這場混亂平息了。說到底,黛玉遇到寶玉,這眼淚總還是要流上幾滴的,雖然適度的哭泣能排排毒養養顏,但最近明顯有點愈演愈烈的趨勢,怕是真的得速離了這是非地為妙了。
這邊邱凌同王嬤嬤安排了黛玉自去睡下,另一邊寶玉在黛玉院子裡大鬧了一場這事兒,卻是當晚就在整個府裡傳了個遍了。黛玉素行端正,寶玉屢行乖張,這誰是誰非,根本沒人去想,再說寶玉三天兩頭就發發瘋犯犯傻的,闔府裡頭的人都是見慣了的,並不以為是個什麼大事兒,當茶餘飯後的閒資談起,也不避忌。
倒是賈母素來心疼寶玉,見他第二天眼睛腫的像個桃子一般,心就有點軟了,早飯都沒吃,便把黛玉找了去,意思是想商量商量說不然另外派幾個能幹得力的媳婦代她去去便算了。不想這黛玉心也最是個執著的,聽了這話,也不做聲,眼淚直接就下來了,直哭了大半個時辰,硬是沒有答話。賈母知道她捨不得老父一人支援,一時又怕把黛玉哭壞了,只有作罷了,轉過頭去哄寶玉道,林妹妹去去就回來,這寶玉才總算消停了。
又這麼折騰了半日,到傍晚吃飯時,竟連外頭住著的林如海也聽得了些許風聲,他來的時日尚淺,不清楚賈府裡這樣慣了的,生怕傳開了,於女兒的閨譽有損,又心痛女兒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