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徒勞的用那對無神的眸子望向方絲縈,用警覺而有力的聲音說:
“是誰?是誰?”一時間,方絲縈沒有答話,她只是愣愣的看著自己面前那張男性的面孔,她活了三十年,這還是第一次,她看到一個男人的臉上,有這樣深刻的痛苦和急切的期盼。由於沒有得到答案,他又大聲說:“是誰?剛剛是誰?”方絲縈迴過神來了,吸了一口氣,她用穩定的聲音說:
“是我,先生。”
“你!”那人壞脾氣的說:“但是,‘你’是誰?”
“我姓方,方絲縈。”方絲縈無奈的介紹著自己,心底卻有份荒謬的感覺。介紹自己!她為什麼向他介紹自己?“你不認得我,”她語氣淡漠的說:“我只是路過這兒,看到這棟火後的遺址,一時好奇,走進來看看而已。”
“哦,”他很專心的傾聽著她。“那麼,我剛剛聽到的嘆息不是幻覺了?那麼,這兒有一個活著的人,並不是什麼幽靈了?”他悶悶的說,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幽靈?”方絲縈皺皺眉頭,深思的看著他。“你在等待一個幽靈嗎?”她衝口而出的說。因為,他的臉上明顯的有著失望的痕跡。“什麼?”他的聲音中帶著點惱怒。“你說什麼?”
“哦,沒什麼。”方絲縈答著,研究的看著面前這張臉,這是個易怒的人呵!“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坐在一堆廢墟里?”
“那麼你呢?你為什麼到這堆廢墟里來?”
“我說過,我好奇。”她說:“我本來是到松竹寺去玩的。”
“一個人?”
“是的,我在臺灣沒什麼朋友,我是個華僑,到臺灣來度假的,我在美國住了十幾年了。”
“哦。”他看來對她的身世絲毫不感興趣,但他仍然仔細的傾聽她,用一種屬於盲人的專注。“可是,你的國語說得很好。”
“是嗎?”她嘴角飄過了一抹隱約的微笑。她知道,她的國語說得並不好,有五六年的時間,她住在完全沒有中國人的地方,不說一句國語,以至如今,她的國語中多少帶點外國腔調。“是的,很好。”他出神的說,嘆了口氣。“你身上戴了朵玫瑰花嗎?我聞到了花香。”
“有兩朵玫瑰,我在花園裡摘的。”
“花園——”他愣了愣。“那兒還有花嗎?”
“是的,有兩株玫瑰,長在一堆荒草裡。”
“荒草——”他的眉心中刻上了許多直線條的紋路。“這裡到處都是荒草了吧?”
“是的,荒草和廢墟。”
“荒草和廢墟!”他的聲音蒼涼而空洞,低低的說:“這裡曾經是花木扶疏的。”
“我可以想像。”方絲縈有些感動,這男人的神色撼動了她。“你一定很熟悉這個地方。”
“熟悉?!豈止熟悉?這是我的地方!我的房子,我的花園,我的家。”
“哦!”方絲縈瞪視著他。“那麼,你失去了很多的東西了?”
“一個世界。”他低聲的說,幾乎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怎樣失火的?”方絲縈掩飾不住自己的好奇和關切。不等回答,她又急切的問:“有人葬身火窟嗎?”
“不,沒有。”
“那還好。”她吐出一口氣來。“花園和房屋是可以重建的。”
“重建!”他打鼻子裡哼了一聲。“沒有人能重建含煙山莊,再也沒有人了!除非……”他嚥住了,把頭轉向天空,突然醒悟似的說:“天氣不早了,是嗎?”
“是的,太陽都已經下山了。”
“那——我得走了。”他匆忙的說,探索的用手杖去碰觸那遍是雜草碎石的地面,這份無助深深的引起了方絲縈的憐憫,她本能的扶住了他。“你住在什麼地方?”她問。
“就在附近,幾步路而已。”
“那麼,我送你回去,反正我沒事。”
“不!”他很快的說,幾乎是惱怒的。“我可以自己走,我對這兒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指!而且,我還不要回去呢!我要去接我的女兒。”
“女兒!”方絲縈頓了頓,緊緊的盯著面前這個男人。“你有個女兒嗎?多大了?她在什麼地方?你要到那裡去接她?”
那男人的眉峰很快的鎖在一起。“這關你什麼事嗎?”他率直的說:“你倒是很喜歡管閒事的呵!”方絲縈的臉驀的脹紅了。她掉頭望向天際,太陽已經沉落了,最後的一抹彩霞還掛在遠山的頂端,留下一筆淡淡的嫣紅。“我只是隨便問問,”她輕輕的說。“我說過,我在這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