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由人生”的仙界(1)
在古代小說家筆下,仙界存在於天界,存在於海底龍宮,存在於深山洞府,是不老不死的樂園。吳承恩《西遊記》中的天界最為完整。據《山海經》記載,天界的下都為崑崙。崑崙有天門通天界。由人面九尾虎把守。在崑崙主司天厲和五殘的,是虎齒豹尾而善嘯的西王母。西王母還掌管黃花赤果的不死藥沙棠,沙棠被置於險境中由奇形怪獸看管。海上瀛洲也是長生不老的所在,秦始皇曾派人渡海以求不死藥。仙界有奇樹珍果,香花瑤草,美人仙樂,玉液瓊漿,有永遠的享樂和永恆的生命。《漢武故事》寫西王母和漢武帝相會,漢武帝向西王母求不死之藥,西王母說:不死之藥是有的,中華紫蜜、玉液金漿都是,但漢武帝慾念尚存,不能給,只給他幾個好吃的桃子。漢武帝吃完留下桃核,西王母問:做什麼?漢武帝說:留下自己種。西王母說:這桃3000年一熟,你種不了。仙界一瞬間,人間若干年。六朝小說創造了一個著名的“爛柯”典故。一個叫王質的人進深山砍柴,看到有兩個人下棋,停下觀看,過了一會兒,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斧頭柄像經過幾百年風霜的朽木,完全腐爛。等他回到山下,已經見不到自己同時代的人了。另一個六朝小說寫劉晨和阮肇在天台山遇到美麗的仙女,跟仙女共同生活了半年,因為思鄉回到人間,發現在家裡的已經是自己的七世孫。
古人求仙是感嘆人生短暫,企望解脫塵世苦難。早在漢代以前的《山海經》、《穆天子傳》中,小說家就寫神和人的交往。到了六朝小說裡,神仙多而全,可以跟奧林匹亞山上的古希臘眾神媲美,比如,有手握不死之藥的西王母;有長著長長的手指甲,三次見滄海變桑田的麻姑;有吹著玉笛、駕著鳳凰飛向茫茫天空的弄玉。張華的《博物志?八月浮槎》中寫有人坐著木排到天河遊歷,遇到在天河飲牛的牛郎,這個人回到人間,星相學家說:某年某月某日客星犯牽牛星,正是這個人到天河的日子,雜文家鄧拓把這個故事叫作“中國最早的航天傳說”。《拾遺記》寫秦始皇好神仙,宛渠國民駕螺舟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像現代的核潛艇。在人神交往中,神和人戀愛漸漸成為主唱,出現了“天仙配”的故事。《搜神記》的《董永妻》和《搜神後記》的《白水素女》,都是著名的仙女和凡人戀愛的故事。大文學家吳均的《續齊諧記》裡的《清溪廟神》,寫神仙和凡人的愛情,創造出“願作鴛鴦不羨仙”的模式,仙女嚮往塵世愛情,跟凡夫俗子結合,成為仙凡戀愛的模式,歷代作家樂此不疲。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世世代代的人們求仙、尋仙,仙不可遇,到了《聊齋志異》裡,仙界除了天界、龍宮、深山洞府之外,還經常出現“點化”的仙境,人們不需要尋仙,塵世就是樂土,仙鄉就在現實中。人世與天界融為一體,連孫悟空的筋斗雲都不需要了,人很容易進入天界。《畫壁》中,朱孝廉對壁畫上櫻唇欲動、眼波欲流的垂髫散花天女恍然凝想,便因思成幻,飄飄然飛到畫中,同散花女極盡綢繆。仙女們還為散花女插簪上頭賀新婚。等朱孝廉飄忽自壁上畫中出時,散花女竟然螺髫翹然,不復垂髫,一副新婦模樣了。這因幻成真,使朱孝廉大為震懾,拜問老僧,則答:“幻由人生,貧道何能解。”《聊齋志異》點評家馮鎮巒認為,“幻由人生”一語概括了《聊齋志異》這整部“曇花記”。
到天上去,那樣輕而易舉。《白於玉》中的書生吳青庵附在一支小桐鳳尾上“戛然一聲,凌昇天際”,天門旁有巨虎蹲伏。在仙童遮蔽下吳青庵進入天宮,看見以水晶為階的廣寒宮,享受著人在鏡中行走的奇趣。天宮兩株參空合抱的桂樹,把迷人的香風飄灑得無邊無際,冶容秀骨的美人兒曠世並無其匹。吳生在天宮與紫衣仙女享衾枕之愛後復尋歸途時,虎哮驟起,吳生驚審,墮向無底深淵,“一驚而寤,則朝暾已紅”,那麼輕巧地又返回了人間。《齊天大聖》中凡人“遂覺雲生足下,騰踔而上,忽見琉璃世界,光明異色”。《仙人島》裡的狂妄書生王勉不相信世上有仙人,偏偏覿面遇仙道,將手杖一端付予王勉,一聲“起”,手杖變成粗如五斗囊的巨龍,鱗甲齒齒可數,凌空飛動,到達重樓延閣的天庭參加宴會,與會仙人或跨龍,或騎虎,或乘風,又各攜樂器,絲竹之聲響徹雲漢。道士又令王勉閉目坐階下青石上,以鞭驅石,石即飛上天空,王勉只覺風聲灌耳,這塊既平凡又神奇的青石又把他送上了仙人島。《雷曹》中樂雲鶴甚至不必經受王勉那般驚嚇,一覺醒來,便到了天上:“細視星嵌天上,如老蓮實之在蓬也。大者如甕,次如瓿,小如盎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