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小河可以看見遠處的田野。利特維諾夫從幾里以外就看見了小房的尖尖的閣樓,還有幾扇窗戶在夕陽映照下又紅又亮。從最後一個驛站起,他心裡就隱隱感到不安;來到村子跟前他更是羞愧不已,羞愧中既有高興,也難免有膽怯。〃她們會怎麼接待我?〃他想。〃我怎麼去見她們?〃為了排解愁悶他跟馬車伕聊起天來,馬車伕是個上年紀的莊稼人,雪白的大鬍子,可是明明不十五俄裡卻收了他三十俄裡的錢。他問馬車伕:〃認不認識舍斯托娃地主家的兩位女主人?〃
〃舍斯托娃家?怎麼能不認識!太太和小姐都是好人,沒說的!也給我們莊稼人治病。我說的是實話。是好醫生!全區的人都到她家去看病。真的,不斷有人來。比方說有人得了病,割了口子或者有別的什麼病,馬上去找她們,她們當即就給熱敷、開藥或貼膏藥。挺不錯的,挺管用。可是她們不收謝禮,她們說絕對不能收,她們不是為的錢。還開辦一所學校。。。。。。嗯,那可是瞎胡鬧!〃
當馬車伕講話的時候,利特維諾夫一直注視那座房子。。。。。。有個女人穿白衣服走到陽臺上,站了好久,又回屋去了。。。。。。〃說不定是她呢。〃他的心猛跳起來。〃快趕!快趕!〃他向馬車伕喊。馬車伕打起馬來。不一會兒。。。。。。馬車進了敞開的大門。。。。。。卡皮託琳娜·馬爾科芙娜已經站在門前的臺階上,忘乎所以拍掌喊道:〃我認出來了,我頭一個認出來了!是他!是他!我認出來了!〃
利特維諾夫沒等跑過來的小廝替他開車門,一下子跳下車,急急忙忙擁抱一下卡皮託琳娜·馬爾科芙娜便直奔屋裡,穿過前廳走進客廳。。。。。。塔吉揚娜站在他面前反倒害了羞。她用溫柔善良的目光看著他,向他伸出手來(她是有些消瘦,然而顯得更苗條了)。不過他並沒去握她的手,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她完全沒料到這種場面,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知該怎麼辦。。。。。。她熱淚盈眶。她給嚇了一跳,然而臉上煥發出喜悅的光輝。。。。。。〃格里戈裡米哈伊雷奇,這是怎麼說的,格里戈裡·米哈伊雷奇!〃她說。。。。。。而他繼續吻她的衣裾。。。。。。他百感交集地想起在巴登他也曾這樣跪倒在她面前。。。。。。不過那次跟現在完全是兩回事!
〃塔妮婭,〃他喚道,〃塔妮婭!你寬恕我了嗎?塔妮婭!〃
〃姑媽,姑媽,這是怎麼回事?〃塔吉揚娜對走進來的卡皮託琳娜·馬爾科芙娜說。
〃不用攔他,不用攔他,塔妮婭,〃善良的老人說,〃你瞧,他是來賠罪的。〃
不過該收場了;也沒什麼好補充的;讀者自己會猜到結局。。。。。。可是伊琳娜怎麼樣了?
她儘管已經三十歲了,還是那麼漂亮;有數不清的年輕人都愛上了她,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還會有更多的人愛她。 讀者,您肯不肯花點兒時間跟我們一起到彼得堡一家最高貴的府邸去看看?您瞧:您面前就是一間寬敞的大廳,陳設不能說富麗……這個字眼太俗氣……而是莊重、體面,令人感到肅穆。您會不會產生自慚形穢的戰慄?您要知道:您走進了一座宮殿。在這座宮殿裡最講究高尚的禮儀,充滿博愛的美德,總之彷彿離開了人間。有一種神秘,的確神秘的安靜氣氛包圍著您。門上掛著天鵝絨門簾,窗戶上掛著天鵝絨窗簾,地上鋪著又厚又軟的地毯,這一切設施彷彿都是為了消除和減輕各種噪音及強烈的刺激。精心安裝的吊燈給人以莊重的感覺。沉悶的空氣中洋溢著幽雅的芳香。連桌上的茶炊發出的噝噝聲也有節制,不敢大聲。這家的女主人是彼得堡社交界的重要人物,說起話來勉強才聽得見,她一向說話輕聲輕氣,彷彿屋裡躺著瀕臨死亡的危重病人。其他太太也學她的樣悄聲說話;她妹妹替客人倒茶,說話只是嘴唇動彈,壓根兒聽不出聲來。坐在她面前的年輕人如果是偶然來到這座禮儀的宮殿,甚至莫名其妙,不知她對他有何要求。她第六次輕聲對他說:〃您要不要來杯茶?〃各個角落還坐著許多年輕英俊的男人,他們的目光裡流露出含而不露的諂媚,臉上表情平靜安詳,儘管也帶著曲意逢迎的神色。他們胸前都戴著許多閃閃發亮的獎章。說話也輕聲輕氣,涉及宗教問題、愛國行動、格林卡的《神秘的水滴》、派到東方的傳教士團、白俄羅斯的修道院和兄弟會教派。偶爾有穿號衣的僕人從柔軟的地毯上走過,沒有一丁點兒聲音,他們的粗腿肚用絲襪緊裹著,每走一步都無聲地抖動一下;結實的肌肉發出誠惶誠恐的戰慄,更加深了莊嚴肅穆、無限敬畏的氣氛。。。。。。這是一座宮殿!這裡是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