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道:“這叫人生何處不相逢,沈將軍,你還欠我二兩五錢銀子的診費和藥費呢,欠了這許多年,還不快快還來?”
這話到把俞蓮舟和殷梨亭都說得愣了,不想二人竟還有一番交情。沈浣聽聞卻是笑嘆,難得的話多了起來,“這麼些年,你這‘青衣聖手’倒還是‘找死不救’的性子。”
“小遙,你們認識?”殷梨亭忍不住問道。
路遙鼓了鼓腮,挑眉笑道:“認識,當然認識,我就是不認得誰的臉,還能不認識她?這傢伙當初堂堂一個將軍,窮得叮噹響,欠我的診費連本帶息可是不少。只不過這麼些年不見,她換了女裝,我倒是費了番功夫才看出來。”而殷梨亭聽著這個名字也有些耳熟,一旁盡力回憶。忽地似是想起了什麼,“啊,二哥,當初那柄瀝泉槍是不是……”一語未竟,恍然大悟的看著俞蓮舟和沈浣。
沈浣淺笑不語,卻聽一旁俞蓮舟對殷梨亭和路遙道:“六弟六妹,叫二嫂。”
這一句話,讓殷梨亭和路遙立時從各自思緒中激靈一下回過神來,同時瞪大了眼睛,目光在俞蓮舟和沈浣之間轉過來又轉過去,臉上的表情混雜了驚訝欣喜和不可置信。還在路遙張大了嘴,素指不知往何處指的時候,殷梨亭率先反應過來,當即笑容滿面上前一步,在沈浣面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朗聲喚道:“梨亭見過二嫂!”
沈浣絲毫不見尋常女兒家窘態,大大方方的回了禮,耳畔幾縷髮絲落下微微搖曳,淺淺一笑清朗無限。忽地感到手上一暖,側頭看去,卻是俞蓮舟握了她的手,那裡溫熱寬厚,仿能滲入血脈。一旁反應過來的路遙挑眉而笑,卻是上前一步,原本攤開在她面前的手轉而伸到了俞蓮舟面前,笑嘻嘻的道:“二哥,二兩五錢銀子,不可以欠著不還啊。”
俞蓮舟聞言微愣,隨即歷來嚴肅的面容禁不住閃現笑意,側頭看向沈浣。沈浣心中一暖。故園迢遞,世事離索,這一條路,她已走了近二十載。廿載之中,她本曾以為此生難有將這通往故園之路走到盡頭的一日,如今卻才明白,身畔之人並非等在路的盡頭,而是始終伴著她在這條路上。
白露細潤山間野菊,一山秋意拂動萬葉繁枝,忽聞天上秋信清聲乍起,幾人同時抬頭望去,卻見天邊流雲拂過青山如畫,雁字成行憑趁秋風,聲聲猶如清笛,引愁心而去,銜爽意而來。
秋聲秋信,正是北雁南歸之時。
第一章 誰人逢君越溪上
“前年送我曲江西,紅杏園中醉似泥。今日逢君越溪上,杜鵑花發鷓鴣啼。來時舊里人誰在,別後滄波路幾迷。江畔玉樓多美酒,仲宣懷土莫悽悽。”
此時正是至元二年暮春時分,信州道上,路邊杏花與杜鵑開得都是豔盛,紅白交雜,煞是好看。而韋莊這一首《江上逢故人》,此時被這茶棚中賣唱的小姑娘稚嫩童聲合著□娓娓唱來,別有一番味道。
茶棚之中行客旅人來來往往,挑夫行腳,書生客商,形形□皆是趕路之人。江南之地,便是小茶棚,這茶也是頗好的,清香潤口。沈浣飲盡壺中茶水,但覺仍舊有些口渴,抬手招來小二,又添了壺水。她一路由河南南下,說為散心遣懷,實為踏訪故園。只是越往南行,鄉情愈甚,心中卻是愈發空落落的。許是十年未歸,近鄉情怯。如今在這茶棚裡,聽得這小姑娘一口荊楚鄉音,不禁更加感懷。
正在此時,忽聽得對面有人聲音端肅,“這位少俠,可否拼個桌?”沈浣抬頭,見得對面正有兩人,方才出聲詢問那人約莫三十歲出頭,石青色長衫,身形高瘦,眉目耿然,神情清朗,雙唇卻是微抿。後面少年卻是隻有十六七歲年紀,淺白衫子,一雙眼睛正骨碌碌的轉著打量自己。看二人行囊,皆是攜了長劍兵刃的,儼然也是江湖人。沈浣聽得兩人呼吸步履,心中一愣,這兩人功夫皆是不弱,不同江湖尋常之輩。他竟也一時看不出對方深淺。
沈浣瞄了瞄茶棚,見得果然桌子都坐的滿了,只餘自己這一桌就他一人。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便點了點頭。
那兩人隨即謝過坐了,要了壺茶,邊喝邊休息。自打坐下,中年男子除了向沈浣道謝,便未再開口,倒是那少年一邊給他倒茶,一邊閒話。
“二哥,這江西路上天暖得倒早,似是比江南還早些時候。”
那被喚作二哥的人點了點頭。
“此時山上應該還是有些微寒才對。”
那人也不答話,仍舊點了點頭。
“唉,師父此時讓你我下山,卻是去……唉!也不知五哥將事情查得如何……更不知三哥他可有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