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買船的指示之後,顧水生立刻動身跑了一趟劉家港。那裡是鄭和下西洋的始發港,也有船廠,至今仍有許多船戶聚居。
這種官營船廠整日裡半死不活,有什麼賣什麼,若是真有船,肯定也能私賣出來。可惜他們是真沒船,倒是有不少人毛遂自薦,想找個活路。
顧水生知道佐哥兒重視人力,便將這些人的名姓地址一一作冊。在自己許可權範圍裡花了一筆銀子,純粹收買人心,並未有任何條件。等回到唐行之後,這冊子便交給陸大有,方便日後招人。
他自己卻連夜趕到徐元佐家裡,報告蘇州打探來的要緊訊息。
“佐哥兒。我在蘇州打聽得一個訊息,是轉了三手傳來的,洩露的源頭是西山許家。”顧水生在徐元佐書房裡,剛一坐定就亟不可待道:“我私下又去驗證了一番,發現確有其事。”
徐元佐叫棋妙出去,親自給顧水生倒了杯熱茶。
顧水生連道不敢,又道:“是蘇州知府蔡國熙。他本是閣老的門生,如今卻投靠了高拱!”
因為徐元佐的關係,現在仁壽堂的人所謂“閣老”。必然是指徐階。
徐元佐知道蔡國熙是高拱刺向徐階的一把尖刀,判徐琨、徐瑛充軍的正是此人。
顧水生見徐元佐面色如常,暗道一聲:佐哥兒好涵養!
有徐元佐做榜樣,他也不著急了,繼續道:“據說吏部已經定了,明年升蔡國熙湖廣按察僉事,蘇松等地兵備。”
“明年?”徐元佐一愣:“他知府任滿了麼?”
顧水生有些疑惑:“訊息是這麼說,我也不很清楚。”
徐元佐點了點頭:“無非是早晚的事。”
蔡國熙任蘇松兵備道的時候對徐家下的黑手。不過那是隆慶五年的事。看來這訊息對了一半,他投靠高拱。升任兵備道是真的;不過時間上恐怕有出入。
“翁家與蔡國熙往來頗深。”顧水生道:“不少翁氏子弟都以學生的名義見蔡國熙,賄以重禮。”
徐元佐點了點頭:這是人之常情。有錢人拜個有權勢的老師,起碼多一條行賄的渠道。自己當日不也如此麼?
“還有訊息說,海剛峰明年要升任糧儲道。”顧水生道。
徐元佐笑道:“你還真能打聽不少訊息出來啊。”
對於海瑞,貶職是沒用的,要想趕他走。就只有活動著替他升官。
“海瑞若是升去南京戶部負責江南糧儲,對我們也算有利了。”徐元佐笑道。
——他們太天真,真以為海瑞升官就不禍害蘇州商人了?
徐元佐心中暗道。
“還有一些京中來的訊息,比如松江漕糧要折色五成、蘇松存留兩萬兩賑災……漕運的事我也不懂,就只囫圇記下了而已。對了。高拱要開山東膠萊故河,以供漕運,不過還沒定論。”顧水生道。
徐元佐的食指和中指飛快地敲打檯面,道:“這事知道的人多嗎?”
顧水生搖了搖頭:“傳得神神秘秘的,真假難辨,我也說不清。”
“這事應該是真的……”徐元佐道:“堅持漕運符合高拱的立場,能打擊蘇松士紳的利益。”
顧水生點頭道:“既然佐哥兒這般說,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你過完年立刻去蘇州,將這訊息傳出去。”徐元佐道:“還有,就說翁家資助了蔡國熙五萬金,幫他跑官。北京那邊接手的人就是高拱。”
顧水生咧嘴一笑:“我明白,定會扯得跟真的一樣。”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佐哥兒,這訊息傳出去有何用意呢?”
“蘇州人就指望著走海運喘口氣,高拱硬要開漕運,招人恨對不對?”徐元佐道:“蔡國熙身為蘇州知府,跟蘇州人的仇人走一起,是不是更遭人恨?翁籩就是蘇州人,卻資助蘇州人的仇人,誰還肯把銀子放在他哪裡?更何況他還用著銀子去幫人跑官,天知道能不能收回本錢。”
——若是明年蔡國熙不能升任,就證明翁籩失敗,資助的銀兩能否回來就成問題,說不定還會有人去擠兌呢。
徐元佐沉悶了多日的心鎖總算開啟了些許。
顧水生心中暗道:佐哥兒果然環環相扣,這一招真是實用。
商場上從來沒有謠言,只有小道訊息。小道訊息的真偽難辨,關鍵是看商人的判斷。如果判斷失誤,那就是自己學藝未精,怨不得別人。
徐元佐在蘇州散播朝廷要儘快恢復漕運的訊息,間接也刺激了那些捂著海船不肯鬆手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