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瞿老英雄,今日我才明白你信中所寫的話:大好河山、熱血子弟——原來是責我以大義。你既已慷慨行於前,我胡七刀也不能怯懦於後。哈哈,那八萬條兩銀子,不要再提!得此一刀,分明是你以英雄重我,才肯如此脫手相贈,我還能嘰嘰噥噥,效那小兒女之態?”
說著他望向弋斂一眼,道:“我那一份,一筆消了,以後相逢,再謀大事。”
說罷,鄙視地看了李伴湘一眼,又衝吳四一擺手,看也不看那堂中金銀一眼,也不取他適才所得之珠翠,放開大步向門外行去。
卻有一個女子輕聲道:“果然是男兒風範。”
這一聲輕如鶯語,嬌軟適耳,說話的卻是朱妍。
胡七刀一生聽到過“胡大俠”“胡英雄”這些詞不知有多少次,卻均不如這一聲聽得順耳,聽得舒服,聽得痛快。只見他大笑三聲,少年意氣忽起,一連三個跟頭,或旋或騰、或翻或轉,直翻騰出門外去了。
座中人望著胡七刀身影,有人沉思,有人汗顏。
卻聽那邊面色陰沉、一開口就觸怒於人的陰沉臉忽又尖聲笑道:“嘿嘿,又走了一個傻蛋。那個什麼弋公子——你這招美人計可用得好啊!騙軟了吳四,哄走了胡七刀,穩住了玉犀子,連李伴湘這等利慾薰心之人也被牽制住了,高明啊高明!只是,你怎麼打發於我?”
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傷人,一句話把堂上諸人齊齊得罪,一個不剩。眾人不由都怒目望向他。他卻不看別人,只盯著弋斂。
弋斂卻不看他,只用指輕撫著帳目,彷彿堂中沒他這人一般。沈放與弋斂相處數日,只見上至紳士豪傑、下至小民細弱,他都無不以禮相待,這還是頭一次見他對一人如此輕視。
那人似也感到他的輕視,尖笑道:“易先生、別裝了,嘿嘿——‘誰知淮上易杯酒,能醉天涯萬里人’,好高的姿態,好喧赫的聲勢,為什麼換名隱姓,冒姓什麼遊弋的弋,如此喬裝行於江湖,是果有什麼見不得人之處嗎?”
堂中諸人不覺齊齊一驚。
在座餘下的都是在江湖上頗有身份地位的人,無不曾隱隱聞得‘易杯酒’之名。他們當初一開始聽得其人時也只淡淡的,以為不過一義軍中軍師首領。及至後來,愈是逢到高手名宿,他們說起易杯酒來似愈顯鄭重,這一干人才留心起來。這時猛聽得‘易杯酒’就是堂上這少年,都有些不信。雖早聽他說是來自淮上,但怎麼也不信見重於江湖的‘易先生’會是如此年輕的一個人。
那個面色陰沉的人依舊一字一字緩緩地道:“淮水之上、有助之廬,易以為姓、斂以為名,杯酒相邀、何事不成——怎麼,我說得有錯嗎?”
眾人只見弋斂的背脊忽然暗暗挺了一挺,有一種傲氣似就從他尾閭直衝頂門。只聽他淡淡道:“不錯,我就是易杯酒,閣下有何見教?”
外面的日影似暗了一暗,簷上有人,可惜眾人都震懾於堂上的對話,沒有人覺察到。
沈放與三娘對視一眼,他們也曾猜及於此,卻每回提出自己都不信。沈放喃喃道:“誰知淮上一杯酒,能醉天涯萬里人了?——好句子,好風慨。”
只聽易杯酒道:“閣下所放之帳,一共一十七萬兩,俱在堂上。閣下要取去就取去吧,沈兄、稱銀,小可不送。”
那人卻道:“我要的不是銀子,我借銀子給瞿老兒,要的是他一句話。”
易杯酒一頓,道:“噢?”
他這一聲:“噢?”語聲輕忽,那人聽了似很不順耳,雙眉一跳,怒道:“我要問他?秦丞相給他的那一紙任命,他接還是不接?”
易杯酒又只是一聲“噢?”
那人恨恨地看著易斂。易斂一笑,就又多說了幾個字:“那瞿老英雄接了還是未接呢?”
他語意間微有笑意,他輕易不輕視人,但偶有輕蔑,雖淺淺的,卻最讓人受不得。
那人果然面色一沉 ,沉聲道:“可惜我還沒教會他怎麼說,他就已蹬腿兒去了。”
他這話太過份,語氣又如此狂妄,六合門中人不由一齊大怒,瞿宇已戳指向他道:“你說什麼?”
那人似已覺不出手不足以立威,冷笑道:“我就罵了你伯父了,你待如何?”
一點頭,他左首一人忽地就已撲出,五指如鉤,一爪就向瞿宇抓去。瞿宇見他來勢凌厲,心頭一驚,側肩一讓,反手扣他腕脈。那人由他扣住,手一翻,同時也扣住瞿宇腕脈。他指甲極長,一扣之下,瞿宇腕上就已劃破,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