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單調的銅哨子聲,從狼嚎聲中鑽出來,就像冬夜破曉前的第一絲微光。
單弱,卻桀驁不馴。
王保保被來自對面的銅哨子聲,攪得心煩意亂,冷笑著將手中的鋼刀奮力揮落。
天空驟然變暗,數以千計的羽箭從天空中落下來,密集如冰雹。
層層的鋼鐵“冰雹”砸在淮安軍的身畔,濺起濃濃的煙塵。劇烈的河風吹來,將煙塵迅速託向空中,變成暗黃色的雲霧。
暗黃色的雲霧背後,千餘淮安將士踏著不變的步伐,向前,向前。義無反顧。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銅哨子的節奏始終不變,哪怕面對著的是狂風暴雨。
王保保身後的契丹弓箭手們,猛然覺得心裡一陣發冷,以最快速度拉開角弓,將第二輪羽箭以斜向上四十度角射進前方的天空。
天空瞬間變得極暗,但倒映在紅巾軍槍鋒上的夕照,卻愈發地絢麗奪目。
“豎矛!”走在最前方的徐達猛地發出一聲斷喝,將手中的長矛筆直地豎起。
“豎矛!”“豎矛!”“豎矛!”“豎矛!”。。。。。
一連串渾厚男聲,機械地重複。從親兵到旅長、團長。從團長、營長、連長再到隊伍中的夥長。
千餘杆長纓,以同樣的角度豎了起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單調的銅哨子聲裡,長矛像上了發條般,以同樣的節奏,左右搖擺。
第二波羽箭掠過八十步的距離,來到淮安軍頭頂,呼嘯著落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連串怪異的聲響,在淮安軍的頭頂不斷炸起。
高速飛來的羽箭,被豎起的長矛層層過濾,能最後落到目標區域的,還不到總數的五分之一。
然而,就這五分之一羽箭當中,還要有一大半射在了淮安軍胸前的板甲上,“叮!”“叮!”“叮!”濺起數道火星,然後無力地墜落。
走在前兩排的淮安軍將士,挨的羽箭最多,但是冷鍛出來的面甲、板甲和護腿甲,卻將他們遮得密不透風。
即便是破甲錐在三十步內正面射擊,也未必能鑿穿堅固的冷鍛鐵甲。更何況是普普通通的鵰翎羽箭?
雖然從第四排開始,弟兄們就只有面甲和胸甲護身,大腿上不再覆蓋任何防護。
然而除了一兩個實在倒黴的傢伙被流矢命中之外,九成九以上的弟兄,都在這一輪羽箭覆蓋中,毫髮無傷。
受了傷的弟兄,立刻按照訓練時的要求,將長矛戳在了地上,牢牢地握住了矛杆,讓自己的身體停留在了原地。
後排的袍澤立刻加快速度上前,補上了他空出來的位置。然後將長矛繼續高高地豎起,伴著銅哨子聲左右搖擺。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銅哨子聲,銳利如刀。
倒映在槍鋒上的夕照,點燃整個河灘,點燃所有人的眼睛。
箭雨繼續,無止無休。
淮安第三軍的老兵們頂著箭雨繼續前進,不疾不徐。三角形的大陣在漫天箭雨中就像一頭睡醒的巨龍,須爪張揚,鱗光閃爍。
它的身後是芒碭山。一千五百餘年前,那個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陳勝,最後就埋骨於此。
它前方是滾滾黃河。四千餘年前,軒轅氏曾經於河畔鑄戈為犁,播種五穀。
它身左身右,是堯之都,是舜之壤,是禹之封。一代代華夏族的古聖先賢,在此開拓、守護、創造、傳承。
這是它的土地,它的家園。
數千年來,總有一些野蠻的強盜,試圖趁著它沉睡的時候,進入這裡,偷走它的財富,玷汙它的精神。
然而,每當黑暗時刻,它卻總能被熱血喚醒,在獵獵的寒風中,再度拍打起兩隻巨大的翅膀。
凌空翱翔。
左翼承載著歷史,右翼承載著希望。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眼看著從山坡上推下來的軍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王保保的鼻尖上,慢慢滾下數滴冷汗。
不是第一次和紅巾軍交手,但像淮安第三軍這樣的紅巾軍,他卻是平生第一次見到。
他的彎刀奮力揮動,令軍陣中射出去的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