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放下兵器的人,他沒有興趣殺戮。也沒有興趣,做太多的盤問。此人肯定不是董摶霄,無論相貌、鎧甲還是頭盔的制式,都跟董摶霄對不上號。那麼,姓董的只可能去了一個地方,混在向方國珍的進攻隊伍中,試圖殺開一條血路,然後趁亂逃走。
宋克不知道方國珍能不能識破董摶霄的陰謀,也不知道方家軍,有沒有能力將董摶霄堵住。所以,他的最好選擇,就是以最快速度衝過去。哪怕衝過去之後,只看到董摶霄的一個背影。
“弟兄們,可願隨宋某繼續去斬將奪旗?!”將第四軍的戰旗高高第舉過頭頂,他扯開嗓子詢問。聲音略微有點沙啞,卻是無比的炙熱。
“戰!戰!戰!”重新聚攏起來的隊伍中,發出山崩海嘯般的回應。每一名淮安軍將士,身上都看不出半點兒倦意。
勝利是最好的醇酒,可以洗掉所有疲憊。山崩海嘯般的吶喊聲中,第四軍長史宋克將戰旗再度指向正前方,“弟兄們,跟我一道殺賊!”
“殺賊!殺賊!殺賊!”一千八百多名弟兄們呼喝相應,邁動整齊的步伐,趕赴下一個戰場。董家軍已經無力迴天了,破賊就在今朝。殺了這個為虎作倀的二韃子,整個揚州路就徹底轉危為安。
他們排著整齊的陣列,自西南轉向正北,隆隆而進。將沿途遇到任何阻擋,都迅速碾壓成齏粉。
一個毛葫蘆兵千人隊迎了上來,轉瞬間就被打得落荒而逃。一小波漢軍試圖螳臂當車,宋克用軍旗朝著他們指了指,隨即,這些人就變成了一排排冰冷的屍體。又一波潰逃下來的毛葫蘆兵慌不擇路,從淮安軍的陣列前亂哄哄地跑過。左右兩翼壓陣的學兵們果斷開火射擊,將亂兵打得如同喪家野狗一般,四散奔逃。
不需要向先前那樣列陣而戰,敵軍的建制已經被完全打散。對淮安軍的威脅可以忽略不計。而速度,此刻成了最重要的選擇。在外圍耽擱的時間越久,董摶霄逃走機會越多。
一隊潰兵沒頭蒼蠅般從戰馬前跑過,宋克揮動旗杆,將擋了自己戰馬的潰兵拍翻在地。屠小弟帶領長矛兵亂槍攢刺,將剩餘的潰兵送入黃泉。學兵隊完全展開,一邊走動,一邊自行尋找攻擊目標,專門朝潰兵當中那些看上去軍官打扮的傢伙招呼。火繩槍兵們則從長矛兵身後,順著隊伍的縫隙,不停地向前發射子彈,替自家清理乾淨正前方的道路。
距離方家軍的本陣越近,遇到的浙軍潰卒越多,地面上,也越是屍骸枕籍。有浙軍的,有方家軍的,零星還有來自淮安軍的火槍手。肩膀挨著肩膀,手臂連著手臂。
除了身上的服飾略有不同之外,他們彼此之間,幾乎找不出其他任何差別。一樣的暗黃色面孔;一樣粗糙的手臂;一樣中等偏瘦的個頭;一樣黑褐色,死了也不甘心閉上的眼睛,木然地看向天空。彷彿在雲層之後,能看到自己的家鄉,自己的父母妻兒。
“啪!啪!啪!”宋克胯下的戰馬踩進了一個血泊中,濺起團團殷紅。
這一仗死的人太多了,血漿的積聚速度,遠遠超過了泥土的吸收能力。只要稍微低窪一些的地方,就會變成一個個血湖。而那些表面上看起來沒有血跡的地方,也變得溼滑無比。
很顯然,就在淮安軍跟那個假冒的董摶霄激戰時,方國珍這邊,也跟董某人殺了個難解難分。
“姓方的不會故意縱虎歸山吧?”猛然間,宋克心中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從馬背上挺直身體,舉頭四望。
他看見七八個刺蝟般的圓陣,正在迅速朝方國珍的帥旗下聚攏。他看見自家副指揮使陳德,正帶領著騎兵,砍殺戰場外圍那些試圖成建制撤離戰場的毛葫蘆兵。他看見方國珍的身影在距離自己一百多步外閃了閃,然後突然消失不見。他看見方國珍拎著把門板寬的鋼刀又從人群中跳了出來,收起刀落,將衝向他的一名敵將劈為了兩段。
“跟上,大夥趕緊跟上!跟著我去救人!”最後那一瞥所見,恐怕不是什麼好事。萬一方國珍本人戰死,淮安第四軍的勝蹟,就要蒙上一抹灰撲撲的顏色。今後再跟其他諸侯合作,也會平添許多沒有意義的猜疑。
“跟上,跟上,救方穀子!救方穀子!方穀子快撐不住了!”戰兵團長屠小弟也看出了情況緊急,扯開嗓子,朝著身後的隊伍吶喊。
已經看不清形狀的軍陣陡然加速,取最近距離朝方國珍靠攏。沿途遇到的潰兵紛紛逃命,一些沒有眼色的友軍也被擠得東倒西歪。饒是如此,當宋克的戰馬衝到方國珍的海鯤旗附近之時,依舊稍晚了一步。最後的戰鬥已經徹底結束,方國珍戳著板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