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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是湖南才子,16歲入北大。看去不甚用功,但悟性極佳,每考必捷,象棋和撲克玩得極好,水平與我不相上下而比我細緻。我們倆聯手打牌,打遍北大無敵手,即使牌運極差,形勢極危時,我倆也穩如泰山,能夠抓住僅有的機會,反敗為勝。當彼之時,長氣緩出,四目相視一笑,樂何如哉!李和江聯手打我二人,三年之中鏖戰不下百次,競從未取勝!李江二人每每吵鬧、時時切磋,終究無可奈何花落去。環視今日北大,再無黃君這般最佳搭檔,每次打牌,均思之不已也。
黃從本科時起,混跡於校園詩壇,至研究生時已薄有詩名。時或有天真少女及不天真少女前來叩教。黃神情侶傲,不給其以可乘之辭色。蓋其年少心高,且有隱痛存焉。曾有一夜,久不歸宿,吾急尋之,見他低頭環樓而行,吾強拉之歸。平日看他裝束;奇特,有嬉皮士之風,實則另一番追求在心頭也。我最佩服他的不是詩,而是他對西方小說的通讀。我在他那裡搶著看了許多西方小說,受益不淺。畢業後,我暫離北大,他繼續讀博士,競成為北大外語學得最好的人——把外籍女教師學成了自己的妻子。現在身在美國的黃老弟,你還寫詩、下棋、打牌麼?
李是河南人,妻室在邢臺。老李相貌英俊但呈勞苦之色,生活能力極強,能幫助別人幹一切活,辦事認真,思想實際。偶而有非份之想,但終於作罷或失敗,令人起同情心的一笑,頗類唐老鴨性格。初來時思念愛妻,常寫家書。寫到高興處為我等朗讀,其中有一句:“我從早到晚、朝三暮四地愛著你!”差點把我們笑死。老李寫文章決不塗改,有錯字就挖掉,再用小紙塊寫好貼上去。老李教給我許多生活常識,我看著他那骨節分明的大手,覺得他真像大哥。其實老李身體不如我魁梧,但他身無餘肉,每塊肉都是能勞動。比如玩啞鈴是我的強項,但老李只做一個小臂屈伸的動作,做lOO次,我也努力做了100次。可老李奮起神威,又做了200次,我不敢做了。老李舉著啞鈴向眾人示威。我知道到了晚上,他的胳膊會疼得要死。夜裡他果然在上鋪翻來覆去,但卻愉快地哼著走調的小曲。
老李回家只要幾個小時,所以經常找藉口回去,什麼封窗戶啦、搭爐子啦。但他同時又是個尊重一切規章制度的老實人,我就不時捉弄他。一次他回家幾天,我找了個研究生院的信封給他發了封信,含含糊糊說他在北大的事鬧大了。他一看信就嚇壞了。來了以後聽說沒事,那種如釋重負的快感,人人都感覺到了。
我和老李更近的友誼還在畢業後,這裡就不說了。下面說說江。他是廣西人,已經30歲了,瘦高、善良,有股仙氣,我們便叫他江半仙。每天夜裡他負責關燈,但誰也沒看見過他是怎樣關燈的。總是他說:“別他媽說了,睡吧!”於是就一片黑暗。後來我們知道他是用腳關的燈,所以不用起身。但我留意了許多,也從沒看見他是怎樣伸腳的。從武俠片裡看到一種武功叫“無影腳”,也許兩廣一帶的人都會吧。老江的長輩裡有師公一類的人,他自己也會看看手相什麼的。他說我要注意“防火”,我的許多坎坷都與火氣有關。現在我也常常提醒自己這一點。
老江和老李一樣,都是經常倒點小黴、有點小苦惱的人。老江剛來時託運的行李,就被野蠻裝卸過。畢業時也在分配問題上無端生了許多波折,但結局是不錯的,善人自有天相。他32歲壽辰時,我送他一首七律:“人生相會似飄蓬,難得京華聚客星。卅載風雲沉酒底,百年坎坷入沙汀。樽前一吐痴兒怨,身後誰知倩女情。且視仁兄增馬齒,老來攜手唱青冥。”
老江這種真正的南蠻,總愛吃點精緻的。他把我夜裡吃兩個饅頭的事,寫信描述給他的夫人。他夫人大為驚詫,覺得饅頭這種東西居然能吃兩個,而且在夜裡,實在是東北人才幹得出來。老江總是買小炒,但他的飯量很小,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