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一步,突然發現門邊有個黑影,嚇得他差點驚叫。
“噓噓!”柯如茵將食指比在嘴巴上,小聲地說:“是我啦,今天晚餐好吃嗎?順著這條路,就可以回到緣山居了。”
“喔,好吃。”陳正吉抹抹汗水、拍拍心口便離去。
柯如茵又躲回門邊陰影裡,明知道偷聽人家講話是不道德的,可她一顆心懸在大康身上,雙腳就不聽使喚地走過來了。
怎知後面又跟來一隻小鬼,還在扯她的牛仔褲管。
“噓,智山蹲好,別出聲。”
她再度蹲了下來,心情也跟著跌落,明明是出了車禍王燕玲才跟大康離婚的,為什麼大康要幫她說話?難道,他還愛著她嗎?
“為什麼?哥,你沒有必要替她說謊!”屋內的康仲恩也有同樣的疑問,他當著王燕玲的面,毫無保留地表達出他的憤怒。
“仲恩,佩瑜,你們先上樓。”康伯恩淡淡地說:“曉虹留下來。”
“不要!”康曉虹搶在叔叔、嬸嬸前面,咚咚咚地跑上樓梯。
“曉虹!”王燕玲泫然欲泣,頹然地坐倒在沙發上。
客廳只剩下兩個人,時光彷佛回到兩人分開的那一夜,陷入了無言的沉寂。
康伯恩仰起頭,將眼裡酸酸澀澀的東西逼回去,就由他先開口吧。
“看得出來,你先生是個老實人,他對你很好。”
“他講話有點憨直,請你不要放在心上。”王燕玲愈說聲音愈弱,驀然放聲哭道:“對不起,我跟他說,我們個性不合才離婚的,後來找不到你,所以……”
“你跟他說的,就是事實。”
“伯恩!”她痴痴地望著他,淚流不止。
“你過得好,那就好。讓曉虹認識媽媽,這也好。”他儘量擠出笑容。
“那你呢?好不好?”她又為自己問的蠢問題而流淚。
“我當然很好了,山上的新鮮空氣對身體好,復健的成果也很好,仲恩最近結婚了,我更高興。”
“他們……交往這麼久才結婚?”
“那又是一段故事了,以後叫曉虹講給你聽。”
“我可以和曉虹聯絡?”
“你是她媽媽,當然可以了,你先生也贊成啊,他真的很關心你。”
“他是一個好人。”王燕玲抹去淚水,“他以前的太太倒會捲款跑掉了,他一個人撐下來,慢慢還掉債務。”她露出很淡的笑容,“他不英俊、也不會講話,可是,我好像在他身上找到某種特質,那是我所沒有的,可以補償我的缺憾。”
康伯恩靜靜聆聽,臉上保持笑容。
“家聲比曉虹大三個月,見到沒有媽媽的他,讓我想到了曉虹,我一直盡力照顧他,雖然他跟我不是很親,但我儘量努力……”她抬起頭來,含淚凝視著他,“過去我學不會的,現在慢慢學會了。”
他也凝視著她,在她逐漸展現光采的眼眸裡,看到了從沒見過的成熟。
“燕玲,看到你幸福,我很開心。”他由衷地說。
“謝謝。”
千言萬語,豈能以謝謝兩個字來表達?或許,“後悔”更足以說明她的心情吧。
她記得分別的那夜,她吞了安眠藥又割腕,幸虧傷口淺,沒造成什麼大礙,但卻足足昏睡了一個星期,知道他車禍受傷,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
她發狂地想跑去醫院找人,但父母和哥哥們拉住她,告訴他債權人就等在病房,去了麻煩就大了;還說康家兄弟正準備跑路,不趕快跟他離婚的話,恐怕連她和孃家都會遭殃。
她害怕、無助、惶恐、憂愁、焦慮,哭泣……最後選擇躲在家裡,讓哥哥全權處理離婚的事。
過了很久以後,她才恍然大悟,他們騙了她。
也是過了很久,她才走出憂鬱症。她到臺中找他,卻發現自己只會靠他引領方向,根本找不到他曾經帶她去過的阿姨家,更遑論問出他的住處了。
她站在馬路邊放聲大哭,想他、想曉虹,哭到聲嘶力竭。
她甚至不知道他傷勢之重,她一直以為他的“無能”只是下半身癱瘓,沒想到竟是全身癱瘓!當她聽到緣山居的老闆娘在說他的傷勢時,她整個人都呆掉了。
這些事情,沒必要告訴他了。是年輕無知也好、是軟弱無能也罷,父母兄長以為是疼她、護她,卻讓她永遠失去一個學習愛與成長的機會。
不是命運擺弄,而是她不懂得掌握命運,但現在,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