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還是很痛苦,流過淚嗎?笑過嗎?要保持這種真實的記憶,我認為這是生命中最有價值的。生命不能留下一堆數字,應該留下感覺和真實的回憶。
人首先應該有真實的記憶,然後根據真實的記憶來做學問,我覺得這才是最可靠的。這其實也包含著我對學術研究傾向的發言。學術研究的出發點是什麼?讀書、查資料、坐冷板凳,歸根結底是一種技術。當這些都做到之後,最後差在哪裡呢?我覺得就差在你是不是有生命,你對生活是不是有新鮮的感受。你要是沒有新鮮的感受,這些就沒有價值。
記:《47樓207》的副標題是“一個北大醉俠的浪漫宣言”,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孔:我近年來研究一些通俗的小說,包括武俠小說,而且我平時為人處事讓周圍的同學老師覺得我有一點“俠客”的味道。標題中的“醉俠”讓人誤以為我喜歡喝酒,其實我不能喝,一喝就醉。但我很喜歡這個“醉”字,它是一種人生的境界,就是尼采所說的酒神精神與日神精神的結合,人到一種很自由的境界的時候,也就是醉的境界。人到了醉的境界,就是孔子所講的“從心所欲,不逾矩”,既隨心所欲但又不違背客觀規律。我比較喜歡“醉”這個字而已,與喝酒沒關係。
記:您的許多文章都提到北大的人和事,《47樓207》是北大美好往事,《蔡元培的矛盾》則在痛心疾首地歷數北大的缺點,您對北大有什麼樣的感情?
孔:北大對我的影響是非常大的,這也是我的許多同代人的共同感覺。我們對北大這種感情是不可比擬的,可以說是愛吧。這個愛是那種愛入骨髓的愛,死纏爛打的愛。北大同我們的生命是不能分開的,對我們的生命來說是最重要的。到了北大之後,她給了我嶄新的東西,在我面前開啟了整個嶄新的世界。我對北大是非常愛的,但這種愛不是總是說她好的那種愛,那是比較膚淺的。正因為特別愛北大,所以容忍不了她有缺點。在《蔡元培的矛盾》那篇文章裡說到北大有很多缺點,這缺點不是本質性的缺點,但正因為這些缺點使北大人覺得難受。
記:您在《47樓207》的自序中,說到“我對這些文字很不滿意,它們不能代表百分之百的我的心聲”,具體是指什麼?
孔:我在自序的下文已經說出來了,主要是說這些文章有些被刪改過,不完全是我自己的話。當然有些刪改從編輯的角度來看是需要的,但有些是不需要刪的,有些關鍵的話刪掉之後就容易使上下文的意思發生變化。我在序言裡也說了,這些情況的發生就迫使我在寫作的時候自己就注意這些問題了。有些時候自己先進行刪改,想辦法弄得兩全。要是一個社會什麼都可以隨便說,那這個文章可能存在價值就不太大了,所以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覺得挺有意思,是在從事一種藝術,挺好玩。
記:那麼,您有沒有想過在適當的時候出一本能代表自己百分之百心聲的書呢?
孔:這只是希望。在很早我就已經放棄了這種十全十美的理想。現在30多歲了,基本沒有了那種理想式的想法,考慮事情很少往十全十美上考慮。不知潛意識裡如何,起碼在意識這個層次裡已經沒有這種想法了,甚至不去想成功了怎麼樣,沒有成功這個概念了,就是做眼前的事。
其實老百姓不是不需要思想,需要思想就需要有人為他們服務,學院裡的學者們讀了很多書,很有學問,我不相信他們每天一點時間都抽不出來寫一些這樣的(性情)文章。應該把這些東西貢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