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epter 1
觀瀾這一覺睡得很沉,睡到後半夜的時候就做起了夢。她極少做夢,所以醒來時只覺得渾身乏力、冷汗涔涔。窗外雷聲隆隆,稀疏斑駁的翠竹被風吹得生猛,沙沙直響,更顯得屋子冷清。觀瀾輕輕嘆了一口氣,雕花玻璃上已經響起窸窣雨點的敲打聲。一道閃光劃過天際,瞬間的晝亮襯得屋子裡的擺設格外的猙獰。緊接著又是一陣巨響,震得屋子都有些抖起來。雨勢越來越大,像是劈天蓋地得落下來。碩大的雨滴敲打在竹葉間,窸窸窣窣,依稀入耳。
觀瀾閉上眼睛,迷糊間又睡了過去。人彷彿又站到了船上,天上潑傾著大雨,江面上升騰起霧氣,四面都是蒼茫茫一片。觀瀾緊緊抓著欄杆,驚恐萬分。她焦急地看著四周,想大聲求救。可是船上只有她孤伶伶一人。雨勢又急又猛,直直打在臉上生疼生疼。她睜不開眼,只覺得四周都只是白茫茫的水,連近在咫尺的江面都看不清楚。嘩嘩的江水從船底流過,翻滾起滔滔的浪花與急漩的水渦。風捲著大雨,刷刷的打在船上,她只覺得天旋地轉。
她驚得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著四周,輕喘著氣。出了一身的汗,衾衣貼著背早已汗溼,連手抓著被單都覺得溼的發膩。
都已經過了兩年了,怎麼還會做到這個夢?
她依稀記得已經有三次做到這個相同的夢了。一次是她站在碼頭一直等不到邵季濂,還有一次是她成親那天晚上,驚得從夢中醒過來。
她擁著被子正兀自出神,聽到外面開了門響。才回過神,天已經亮了。李媽開了房門,見她已坐了起來,皺著眉說道:“小姐,你這麼坐著會著涼的。”她一面打發丫頭片子去預備茶水,一面上來幫她揩一揩被角。走進了仔細一瞧,急得就大聲嚷嚷:“小姐,你怎麼出了這麼多的汗?”李媽是她嫁過來時,母親特意囑咐了跟過來的。明瞭說是為了照顧飲食起居,暗了說就是監管探視。可她大意了一點,觀瀾幼年時總是體弱多病,李媽對她照應得也最多。何況她無兒無女,一直拿她當親生女兒般疼,感情自然深厚。
觀瀾笑了笑:“昨晚上雷打得那麼響,有點悚人。”李媽服侍著她起身,忍不住笑道:“多大的人,還害怕打雷。”
觀瀾漱洗以後,喝了一點茶。李媽早已預備了早餐,小米粥配著滷菜,葷素兼備,香味濃郁,入口滋潤留香。趙家雖然權傾天下,可是一點都不講虛偽的排場。那些早晚定省,請安問候的封建禮節,自然也是不提倡的。觀瀾覺得趙家還是開化的,起碼這點上是不迂腐的。
她吃過早餐,就走出了門。雨後空氣清新,風吹在臉上涼涼的帶了絲甜意。院子裡竹葉密密匝匝地落了一地,看著翠竹似乎更加的綠了。她轉過幾重院子,還繞幾道走廊,廊外垂了琉璃盞宮燈,隔幾步就是一盞。觀瀾進了一個海棠式的門內,旁邊一道小曲廊,通到上房。上房是三樓三底,一所中西合璧的屋子。
趙佔奎坐在外面屋裡,口裡銜著一截雪茄,手上捧了一張報,靠在沙發上看。觀瀾進來,他還未曾看見,侍從官搶上前一步,先站在他面前,正要說四少奶奶來了。趙佔奎拿下報,觀瀾遠遠站著盈盈一笑,一鞠躬,叫了一聲爸爸。趙佔奎見她今天穿了一件蜜色繡花旗袍,臉上就淡淡地施了一點脂粉,端莊持重,步履安詳,只覺華麗之中,還帶有一分莊重態度。
一旁站立的張副官早已拿了報紙恭敬的送上:“四少奶奶。”
趙佔奎對觀瀾向來滿意,這個媳婦還是他指定趙則昀非娶不可的。他儘管各方面都開明,但獨獨對子女婚姻上是食古不化,非要一手包辦不可。父子倆為此鬧得很不愉快,趙則昀最初並不滿意這門親事,因而持反對態度。他是保定陸軍畢業,之後赴美到西點軍校攻軍事。西方的“*、自由”思想充滿了他的腦海,所以對婚姻方面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分反感。
趙佔奎面對兒子的不感興趣則出以折衷的態度,他對趙則昀說:“你的婚姻大事非聽我的不可。你如果不同意舊式婚姻,你和觀瀾成親後,你可以再娶姨太太,這我不會干涉。”最後趙則昀被迫妥協,只好答應了這門婚事。
其實趙佔奎娶觀瀾做兒媳,當初想法很簡單,一是想以這種方式回報餘椿年的救命之恩;二是希望觀瀾真能旺夫。
當年趙佔奎徜徉於山林草澤之間尚未發跡的時候,曾受過瀘定縣商會會長餘椿年的照拂。後來他驍勇善戰,愣是在軍閥混戰的亂世站穩了腳跟,牢牢開闢出了一片江山。後來他權勢得天,做了大帥。仍感念餘椿年的救命之恩,用以近相報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