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仁禹飛快追上來,驚見郭榮脖頸上正架著彎刀,而鮮血已經染紅了他腳下的烏皮靴,不由臉色一白,膝蓋一軟,噗通一聲栽倒,連滾帶爬地衝上前去,趴伏在地悲呼:“陛下啊!”
“大驚小怪!沒見過朕殺敵麼?”郭榮沒好氣地轉頭看了他一眼,將左手緊握的敵兵彎刀小心冀冀地拿開,並順勢輕輕一推,眼前敵兵如木頭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刺入其胸腹的劍刃跟著脫離出來,鮮血如一條紅線般直流而下。
“陛下!您……您的手……”馬仁禹又驚又喜,撩起衣袍下襬撕下一大塊,連忙上前強自拉過郭榮的手腕,不及細看他左手掌到虎口的刀傷,趕緊先包紮起來止血。
“一名小兵竟也能傷著朕,看來這幾年槍棒武藝都落下了啊!”郭榮似是鬱悶似是感慨地說。
這時附近的殿直士兵都跟上圍過來,見郭榮手上帶傷,衣袍染血,而身前倒著一具敵軍屍體,都眼露驚奇敬畏之色。馬仁禹見此吩咐道:“都楞著幹什麼?去個人把首級斬了,看他們抓到活口了沒有,一併帶回來!”
魏仁浦帶著士兵們終於趕來,見此情況連忙勸說郭榮回關城,這時天色已經晚了,被這事一打擾,郭榮也沒了巡遊的興趣,召來隨行的姚內斌一問,紅城寨倒是離這兒更近。
不多時,高懷德、韓令坤等人帶著三十多顆首級回來了,報稱剩下十幾名遼軍探馬乘羊皮筏下河逃走,追之不及。聽說皇帝遇險紛紛驚歎,連連勸諫。
郭榮有些不勝其煩,翻身上馬率部而行,打算去紅城寨宿營,結果才上了馬背便感胸悶氣促,頭腦一陣眩暈發黑,眼前金星狂閃,晃悠了兩下,身體不受控制地軟綿綿倒下去。
“陛下!”馬仁禹正隨侍在側還沒上馬,驚呼了一聲連忙一把扶住,可怎麼扶也扶不穩,郭榮身體綿軟無力很是沉重,士兵們見此也過來邦忙,眾人七手八腳地將郭榮抬下馬,都有些不知所措。
王樸倒很是鎮定地脫下衣袍鋪在地上,將郭榮扶上去,伸手探了探鼻息,好在還有呼吸,只是有些微弱,忙以大拇指按住他鼻下人中穴,見郭榮還是沒反應,又輕撫他的胸口,不時按壓一下。
好一會兒,郭榮悠悠醒轉,見眾臣一臉焦慮地圍著頓時心中明白,又暈倒了。這種情況自去年十月就有了,偶爾會發生一次,但郭榮只當是勞累過度,並未重視,後來召梁著診視,也沒看出什麼病症,只開了幾幅藥方調養一下便作罷。
“都圍著作甚?朕還好好的,恐怕是剛才用力過度吧!”郭榮話語出聲暗暗心驚,剛才還說話明朗,這一會兒竟嗓子沙啞。
“陛下!還是趕緊回關城吧!”馬仁禹著急地勸道。
郭榮以手臂撐地緩緩坐起,低頭沉吟片刻,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再抬起頭時眼裡閃過堅定冷酷之色,肅然道:“朕於關城外郊野遇襲,勇不可擋,斬敵數名,諸卿可明白?”
眾人聞言對視一眼,反應快的倒是腦筋轉過彎來,馬仁禹卻顯然不太理解,這本就是事實,還要問什麼。
“甄別人選,嚴密封口,事後厚葬,重賞其家屬!”皇帝不方便說的話,王樸只好接著說了出來。
馬仁禹大吃一驚,總算明白過來,北伐之戰才剛剛開始,皇帝御駕親征,不願半途而廢,龍體安危會影響軍心,絕不能走露半點風聲。隨行的重臣軍將們也看到了,但不可能對他們動手,這輪到看見皇帝病情計程車兵們了。
出了這種事,自然不可能再去紅城寨宿營,王樸和幾名將領扶郭榮上馬,一行人打著火把緩緩而行,返回瓦橋關。而剩下的一些贓累活,也只能是馬仁禹去動手了。
第0509章 一層陰影
瓦橋關城位處狹長的河洲平原,浮滹河與南易水、狐狸澱四面環繞,形成天然的護城河,但關城並不大,城牆高度也只一般。此時前軍以侍衛司為主的五萬禁軍已部署在益津關,趙匡胤率殿前司五萬兵力進駐,關城內外到處是兵營,顯得十分侷促擁擠。
雖是隨駕從徵在外,但重臣軍將們照例要到皇帝行宮覲見。因擔憂皇帝病情影響到這次北伐的順利進行,王樸這一晚翻來覆去都沒睡好,早早就起來,在營房前散步一圈回去匆匆吃點東西,再到關城軍衙右邊的大宅,這兒就是郭榮的臨時起居之地。
天色還沒大亮,前院房簷下高挑著成排的燈籠,魏仁浦、中書舍人扈載幾人正站在前庭廊簷下小聲交談著,另有韓通、趙匡胤、韓令坤、高懷德、慕容延釗、石守信等幾十名禁軍大將也在院中三五成堆等著,人多喧譁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