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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部分

安石的心中,始終有一個夢:辭官不做,一心一意著書立說,真正做一番名山事業。到一事無成,還要處處懷著雁奴之憂,這個夢就更強烈了。有時情不自禁,除了與夫人,也會與母親商量:“娘,我真想辭官不做,去著書立說,教幾個學生。”

母親總是含著笑,很理解地說:“也好呵,名山事業,千秋萬代。”

安石想到以後的生活,又不能不擰緊雙眉了:“唉,沒有薪俸,您就要跟著兒子受苦了!”

母親聽了,很認真地抱怨說:“啊呀,兒子,你到現在難道都不瞭解為娘?為娘一向不都是樂天知命的嗎?一個樂天知命的人,還有求於外物嗎?你只管照你想的去做,為娘一切都聽你的。”

話沒聽完,安石早已熱淚盈眶了:天下上哪兒去找這樣豁達大度、理解支援兒子的母親!

朝廷慣例,做到知制誥,母親就可以恩封郡太君了。做兒子的自然忘不了,安石說:“娘,兒子做了知制誥,朝廷慣例,您該恩封郡太君。兒子這兩天就上摺子,替娘請封。”

母親一聽,趕緊搖頭阻止:“你千萬不要這樣做。咱們王家的人,什麼時候也不準向朝廷伸手要官,要封誥。不是矯情,一切都順其自然才好!”

“老祖宗,要是朝廷根本就忘了呢?”在一旁的元澤插嘴說。

母親一笑:“不過是個虛榮,忘了就忘了,打什麼緊!”

母親既這麼說,安石只好不提了。直到逝世,她始終都沒有得到應有的封號。安石一想起這個就止不住難過,可母親卻很坦然,根本不提。彌留的時候,她帶笑望著一家大小,說:“你們都別難過,更不要哭。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已經年近七十,算是高壽了。你們都已經成人,為官作宦的也有了;姐妹們也都有了不錯的歸宿;連孫子輩都有成家的了。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我該去了!”幾句話說完,她就滿足安詳地瞑目長逝了。

對於這樣一位母親的病護喪事,做兒子的能不傾力以赴,能不痛徹心骨地悲傷嗎?有了這種投入與悲痛,任何別的事情,自然就再也顧不上了。

母親瞑目的當天,安石就給朝廷上了摺子,請求辭職守孝。這是禮數應有之事,有慣例可循,朝廷很快就批准了。儘管朝廷歷來不鼓勵、甚至一度還明令禁止朝臣之間私相往來,以免朋黨之禍,但風聞、得知喪訊的臣僚朋友,還是有不少人前來奔喪弔唁。歐陽修、曾公亮是親自到安石家裡來弔喪的;富弼等幾個中樞大佬,則派專人帶著手書與助喪錢物前來致哀。這裡面,除了特別相知,同朝為臣的情誼固然是個原因,但也不能完全排斥利害關係的考較。官場上,明智的人從來都是熱鍋洞裡塞一把,冷鍋洞裡塞一把:世事翻雲覆雨,紅綠都不是絕對的,沒準什麼時候就用得著人家了。而對於安石,誰都看得明白:中樞的位子遲早總有他的份,他呼風喚雨的日子不過早晚而已。對這樣一個人,為什麼不抓住機會,儘可能多做一點感情投資呢!

大宋遺事 第五十六回(3)

一切事情辦妥,安石就帶著母親的靈柩,與全家一起回金陵了。父親葬在鐘山;大哥安仁死在監江寧府鹽院任上,也就葬在父親墓旁;二哥安道後來也葬在這裡。臨川之外,鐘山已經成了王家的另一塊塋地。母親自然也要葬在這兒,緊挨著父親。安珍姐妹三個已經嫁人,同行的自然只有安禮、安國、安世、安上幾弟兄了。安國、安世、安上等原是與安石一起在京生活的;安禮兩年前中了進士,正在亳州蒙城縣做主簿,既回京奔喪,也一起走了。安石熱孝在身,不能登人家的門,所有弔唁致哀的,只好一一留書致謝了。

這安國不是個才華橫溢的人嗎,怎麼依然是個白身呢?這就是科舉制度沒法兒說的怪處了!他下第後,連歐陽修也專門寫了一首《送王平甫下第》詩,為他大鳴不平。詩說:

歸袂搖搖心浩然,曉船鳴鼓轉風灘。朝廷失士有司恥,貧賤不移君子難。執手聊須為醉別,還家何以慰親歡!自慚知子不能薦,白首胡為侍從官!

歐陽修之所以不能薦他,是因為那年已經薦了蘇洵父子、曾鞏、王回等,沒機會再薦人了。連他這樣舉才若渴的人都不能幫平甫一把,也真是沒有辦法了。好歹過了兩年,又有了機會。歐陽修會同別人,將平甫的五十篇文章獻給了朝廷。一評,得了個第一。平甫原是要參加秘閣的制科考試,為官已經不遠。就在這時候,母親逝世了。試,自然只能免了。說起來,平甫的官運,也真是欠佳。

王益任金陵通判的時候,曾在白下門外人稱白塘的地方,租過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