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碎片:拳頭緊攥的農民父親
父親,
農民的血液和詩人情懷的父親
記得腳下的土地生長几顆麥子的父親
黃昏的流霞裡
那一抹蒼勁的枝幹
是你留給女兒和土地
一生的
追憶與懷戀
——寫在前面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往行人慾斷魂。讀中學的時候去掃墓,在烈士陵園,高高的柏樹遮沒了陽光,陰森森的墓地,肅靜而荒涼。間或有一陣風從樹頂走過,驚起一叢又一叢白鷺或是灰鶴。今天,一個人獨沐江南的斜風細雨。寒食日,和風如酒,楊柳堆煙,比之北方更添了幾分婉傷。
一友人在日誌中寫到父親,總是不忘為自己的兒子買冰糖葫蘆的父親。看得我不由汗顏。我不敢寫父親,不知道,這篇文字究竟該表達什麼含義:是思念,是內疚,是緬懷,又或者,只是一種贖罪式的自我檢討?這些我都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如果父親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某片土地上的話,那麼他一定是痛苦極了,因為精神分裂這棵長年生的毒草,已紮根於父親體內多年。
直到現在我還不能完全明白究竟是怎樣難以言說的痛苦才會迫使一個人喪失神智。自從父親變得瘋癲的那一刻起,我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也開始變得疏離淡漠,對家,對親情,對生活。時間的軌跡在深夜時分是清晰可辨的,像灰色的老鴉銜回一縷縷斷斷續續的簫聲,有著清晰的憂傷和灰色的絕望。有時候某個亂夢狼藉的夜晚心必會忽然一陣悸痛,那個因病痛而不由自主地痛苦掙扎的熟悉亦或陌生的身影便會忽然闖入睡鄉,揮舞著黝黑枯瘦卻又有力的拳頭,向我咆哮,向我吶喊。
這樣的時候,那個夢總會把我帶回那些清苦卻溫暖的歲月。依然記得那些夜晚,身體孱弱的我,被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趴在父親背上去就醫的情景。當然,多數是在秋冬時節,寒氣沁人的月光無數次地被父親有力的雙腳一步步踩碎,月光下,那條寒光閃閃的路,也因種下了父親的足跡而顯得分外溫暖可愛。是的,那條路如今依然閃閃發光地橫亙在我的記憶裡,一直通向那節與父親相依為命的童年。
或許是小孩子崇拜父親的心理,至今我都覺得父親的形象依然完美如初,不容辯駁或改易。平心而論,他固然沒有讀過幾年書,但卻習得了不淺的學問;他寫詩,練字,輔導我功課,每每,那些叼陪鯉對的夜晚,在那間突兀在街心的房子,燈火總是亮至深夜。
讀小學的時候,日子其實並不“和平”。大村子裡的孩子總是會霸道一些,經常拿小村子裡的孩子出氣。這或許是因襲了六七十年代的那種盲目衝動鬧事的情結所致。我們村子小,村裡的孩子們經常會受到鄰村野孩子的欺負,因此我們村的孩子都轉去其他學校讀書了,唯獨我固執地不肯轉學。因為在我看來,轉學意味著被人清理門戶,這恰恰是年少的我不能容忍的。因此每天就只有一個小小的孩子踩著那條荒草萋萋的小路,經過那個野孩子出沒的大村子去學校上學。並且因為學習成績優秀,校長伯伯和班主任們也就負起了保護我“不被欺負”的責任。這些事情,從來都是父親引以為豪的,他的女兒,在學校裡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當然,這些人之所以一直想挑釁我,其實是因為我的父親。父親自幼習武,有一身極棒的功夫。在我讀小學之前,他也曾想將這些護身法寶傳授於我。但終是因了我的體弱多病,習武也時斷時續,最後終是無所成就。他為此甚感惋惜,不過並沒有因此中斷對我其他方面天賦的培養。周圍鄉鎮裡的人們或多或少都對父親的武藝有所耳聞,因此那些野孩子們才生出了要拿他女兒開刀“試金”的念頭。俗話說的好,虎父無犬子嘛,你還是門裡出身,理該功夫不錯吧?幸虧我那時不曾與人交手,才因此沒有給父親丟臉,反而留了一個神神秘秘的“獨行俠”的形象在他們的記憶裡。不過對於沒能承襲父親的武藝,我至今還是深感內疚的。
有時父親脾氣極為暴躁。家裡的農活,大多都壓在他一個人肩上,長年患風溼性關節炎的祖父和幼小的我都不能幫得上什麼忙。然而縱使如此,他還是一貫起的很遲,不過幹起活來卻是十足的不要命的,似乎深諳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道理。充足的休息的確使他精力充沛,一般中間並不休息。直到暮色四合,才踏著月光穿著溼淋淋的鞋子和衣褲回家(他總是會在河裡洗了澡才回家去的,他受不了自己滿身泥巴的樣子),而我和爺爺早已等得很久了。他吃飯很多,吃得也很快,又不懂得挑剔飯菜,吃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