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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她是太富有情趣,有太敏感明潔的眼睛,觀物入心。某日一夜風雨後,她晨妝梳罷,閒問丫鬟一句:昨夜急雨一場,不知道園裡的花怎樣了?

丫鬟答道:依舊是一樣的。

她搖頭笑道: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是啊!今早容顏老於昨日,人每天會有改變,花草一夜風雨,豈有個一樣的道理?是俗人看不出來罷了。

一年秋天,落木蕭蕭,趙明誠要攜友外出,李清照在一方錦帕上寫下一闋《一剪梅》詞,為丈夫送別——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趙明誠讀了,心中亦起眷眷之意,把那登山訪古的心思,減去一大半;人還未走,心已歸家。

又一年重九,趙明誠在外。李清照填了一闋詞,寄給趙明誠。趙明誠接到這闋詞後,閉門數日,窮三天三夜之力,填了五十闋,把妻子的那一闋也抄雜在裡面,也不寫清作者,拿去給好友陸德夫品評。陸德夫玩誦再三,以為有三句最佳:“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趙明誠大樂,言道:“我夫人才學果然勝我百倍。自此後,我是服了。”

這便是那有名的“東籬把酒黃昏後”的《醉花陰》的來歷了。趙明誠心折夫人才學,更敬她幾分。因為家世和夫妻恩愛的關係,李清照大約沒有受到太多禮教的壓制。她寫,“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活脫脫的酒醉少女的酣態。湖上泛舟賞荷,佐以清酒,有襄兒拔金釵當酒的豪氣,更有湘雲醉臥芍藥蔭的憨然嫵媚,叫人看了歡喜。

“絳綃薄,水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幬枕簟涼。”(《採桑子》)“繡幕芙蓉一笑間,斜偎寶鴨依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浣溪紗》)這樣的香詞麗句,寫滿了薛濤箋,猶不能說足她的幸福。

她的前半生,是大喜了。如果能這樣一生平順,不經憂患,真是好啊!不是每個人都要去經歷憂患,人世苦,其實是越少人經歷越好。更多人,本就想,也就該享受安逸。不然要那********作甚?

里爾克說,愛是最難的事。上帝到底嫉妒了。在他們成親二十六年之後,建炎三年,趙明誠死在去建康赴任的路上。失去了摯愛的丈夫,那也是李清照後半生流離顛沛的開始。

我不知道老天為什麼要折磨這個女人,給了她絕世的才華,給了她一個美好的開始,卻又忍心給了她一個“國破家何在”的淒涼收常

我們看《聲聲慢》,才知道她是如何悽苦地度日——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節,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我不服。難道就是為了讓易安詞再添一點沉鬱雄渾之氣,添一點憂時憂民的慨傷,就一定要這個女人,隨著小朝廷南渡,在人世間顛沛流離,孤獨終老?如果是真的,那老天真是殘酷。

她熬住了。雖然,丈夫故去,親人離散;雖然,國破山河破,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她畢竟是熬住了。而且,任是自身這樣潦倒,仍念念不忘國恨。 別人元宵佳節賞燈時,她一面懷念追憶昔日的風光,一面又不由得因這末世裡的繁華而大起悲意。因這浮華實在是人們沉溺不醒的明證。她寫下《永遇樂·元宵》。一個女子,靜夜沉吟,憂國憂民之思比男子還深切三分。

原來,是為了看她會不會被塵世的驚濤駭浪湮滅,家破人亡的哀痛會不會將她摧毀;浮生浮世,她最後會不會拔節而出。 畢竟上下千年的歲月,這樣出色的女文人,除了易安,再沒有第二個了。

英雄美人,原也是想著迎合時代的,只是迎合不上,必要飽經憂患。

原來,需等到風住塵香花已盡,才可以看到最後的風清月朗,花好月圓。

無論你在哪裡,待走完滄桑人世,我們終會相聚。浮花浪蕊的人生,哪那麼容易就斷了呢?

人生若只如初見 正文 零落成泥碾作塵 只有香如故

北宋的林君復為梅所動,一生未娶,以“梅妻鶴子”自詡。他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十四個字清絕出世,豔冠古今,詠梅的,無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