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太后說的,”呂祿朗聲笑道,“好像侄兒們平素對你多麼不孝順似的——”聲笑極為親暱。
一旁,呂茹也推開琴,從上面走下來,拜道,“阿茹見過兄嫂。”
“阿茹請起。”
呂祿嘴角含笑,瞧著面前的庶妹,道,“不過幾日不見,阿茹便看起來更漂亮了。”
“六兄取笑阿茹,”呂茹愛嬌道,明媚的面上,泛起一道紅暈。
不過是待在長樂宮七八日,呂茹似乎就同從前在侯府變了一個模樣:倭墮髻堆在右腦,烏鴉鴉的純稚可人,蜜合蜀錦繡菊花上襦挽腰肢,蔥黃六幅長裙逶逶迤迤脫下來,在兩側打了細細的褶子,整個人看起來氣質嬌柔,精神煥發。
……
“六嫂子,宮中閒來無事,不如去我現在住的集翔殿坐坐?”
周夫人笑道,“也好。”
長信殿酒宴過後,呂太后便留下了呂祿。周夫人閒來無事,呂茹便順勢邀請她往自己如今在宮中的住處坐坐。
“……從前住在家中,還不覺得,如今不過離了家數日,長樂宮中一切都好,太后也命專門的宮人伺候我。只是閒來的時候,十分想家裡。”
長樂宮中宮殿綿延,隨著龍首山勢起伏,築起了數座高臺。為了表示對呂太后的尊敬,周氏和呂茹二人都沒有用步輦,從長長的宮階走下去。時不時可見一隊披甲執戟的長樂宮守衛從遠方巡過。周氏便瞧著身旁的呂茹,微含深意的笑起來,“十二孃倒是戀舊。”
“正是。”
呂茹笑的極為甜美,彷彿毫無心機的樣子,“這些日子,檀兒可好?”
周夫人的眸色淡了淡,輕輕答道,“還不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是最皮不過的。”
“那倒是。”呂茹失笑,“不過男孩子皮一些也好,以後才有大出息。想來六哥小時候也很皮的。不知……我姨娘可好?”
周夫人越發不悅。呂茹先前不過是小小庶女,生母朱姬雖曾經有寵,但先侯去世之後,便失了靠山,默默無聞。呂茹在家的時候,亦慣來謹小慎微,從來只呼自己嫡子呂檀一聲小郎,不敢直喚姓名。如今不過住進長樂宮數日,還沒有真正封位,便已經矜持起來。真當她這個武信侯夫人是泥捏的?不免停下腳步,望著呂茹,似笑非笑道,
“十
二孃離家不過小半月,今**六兄和我進宮,你不問嫡母安好,竟先問朱姬,莫非是覺得,朱姬在侯府中受了委屈了?”
呂茹怔了怔,頓時面紅耳赤,急急道,“阿茹沒有這個意思。”心中生起一種悔怕來。
她本是以為自己得了呂太后看重,對日後富貴前程有了三分預見,不免有些輕狂起來。如今被周氏一敲打,方才記起,自己不過是呂家一個小小庶女,無論如何,都是要看這位嫡兄和嫡嫂面色度日的。
……
集翔殿的佔地雖不算大,但帳幔柔軟精緻,屏風坐榻上亦鋪設著上好的綈墊。周夫人展袖坐在錦榻之上,身姿挺拔,便顯出一種大家貴女的氣質來。
大漢開國二十餘年,功臣雖然驟然富貴封侯封爵,卻還是脫不去從草莽裡帶出來的泥土氣息,子女之中粗鄙的也大有人在,呂茹雖身在太后母家,卻是庶出,姿容雖不錯,衣裳首飾也是應有盡有,在行止上卻沒有受到什麼教導,此時見了周氏的氣度,面上怔怔的,心中泛起一種掩不去的欣羨和無力之感。
便算她再學個三五年,只怕也沒有這樣的風姿吧。
“紅英,綠翠”她吩咐殿中兩個專門服侍她的宮人,“去給武信侯夫人沏茶。”
青衣宮人乖巧的應了,轉身而去,不一會兒,便捧了茶上來,為周夫人和呂茹斟了。又奉上鹽菽,柑橘。
呂茹重又振作起精神來,笑著指著面前茶盞道,“這是太后娘娘特意賜下來的武陽茶,六嫂嚐嚐,和家中的比起來如何?”
周夫人就在心中嘆了口氣。
呂茹驟得太后寵幸,心中自得,她畢竟和自己的夫君不同母,從前並不算十分親近,如今得意了,想要在兄嫂面前炫耀,也就罷了。畢竟,若他日她真的得勢了,總需要與人在內外互為依靠,而她能夠依靠的,也只有身後的呂氏。
關鍵是,她沒有足夠的氣度:
還沒有封上一個名號,就急不可耐與自己一較長短,已經極不穩妥,在路上已經被自己敲打過一次,不過片刻,又故態萌發——這樣的淺薄性子,如何能夠邀的皇帝寵幸,與張皇后相爭,在未央宮中分得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