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有些氣餒,上回燕嫻當著他們的面說了句總喚“國公爺”三字未免太過生疏,謝姝寧轉身就對他換了稱呼,可卻成了“燕大人”。
他點點頭,跟吉祥一道離開了謝家。
圖蘭一溜小跑湊上前來,卻見謝姝寧面上神色古怪,伸著手按在廡廊下的橫欄上,似渾然不覺得那石塊冷硬凍手。若不是她眼睛還睜著,圖蘭怕要當她這是打起了瞌睡。
她悄悄湊過去,想著吉祥方才說的話,猶豫再三,還是輕聲附耳相告:“小姐,燕大人要同溫家退親。”
她一直跟著謝姝寧稱呼燕淮,這會叫起燕大人來,也頗為順口。
“……那是他的事。”謝姝寧瞥她一眼,將手從橫欄上收了回來,轉身回房。
圖蘭在後頭猶疑問道:“既是他的事,小姐你的手方才為何顫了一下?”
謝姝寧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內室裡走去,背對著她道:“凍的!”
圖蘭木著臉,小聲嘟囔:“我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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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室裡溫暖如春,徹夜燃著一盞燈。
燈芯深處似朵玲瓏小花,刺目的亮,燒成了灰燼方才肯熄去。
這天夜裡,謝姝寧並沒能睡著。
她記得,前一世燕淮同溫雪蘿的婚事作罷,是她及笄的那一年。
越過這冬,等開了春,若命輪依舊沿著前世軌跡而行,那溫家只怕也就沒幾日活頭了。
她曾經洞悉了未來,因為不斷變化著的現世卻又不敢對任何事加以肯定。所以她不知道,溫家是否還會覆滅……她亦有些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滋味,那感覺似乎正在期盼著舊事重演,好叫溫雪蘿再受一回那樣的苦,好叫她自己知道,溫雪蘿這輩子都休想再動她一根汗毛。
但她心裡彷彿又害怕著……也不知究竟在害怕什麼……
一夜輾轉反側,她始終未能入眠。
直到窗外天色發白,她才略合了閤眼睛。
沒等半個時辰,她便起身下了床,自己趿拉了鞋子迷迷糊糊地去倒水喝。
玉紫聽見響動驚醒,匆匆起身,見她連身襖子也未披,慌忙又去取了衣裳來先為她披上,嗔道:“外頭天冷,小姐怎地不多睡一會?”
謝姝寧喝了一盞溫茶,精神好了些,啞聲道:“睡不安生,索性不睡了。”
“長房那邊一直亂到了寅時,才漸漸沒了聲響。”玉紫一面為她扣著前襟上的盤扣,一面將昨兒個夜裡剩餘的動靜稟給了她。
謝姝寧嗤笑了聲:“偷雞不成蝕把米,沒了錢也沒了人,且等著看吧,有的他們鬧騰。”
然而不止長房眼下傻了眼,痛心不已,同樣出自長房老太太腹中的謝元茂,此刻也正是如此。
惠州城裡被翻了個底朝天,卻連根宋氏的頭髮絲也沒能被找到。
謝元茂由此斷定,宋氏八成已經跑了,當即就讓人收拾起了東西,準備悄悄先溜回京去。
他一人留在惠州,一旦有人想要報復於他,他個傷患,如何能避?既要養病,不若早早回京去。
痛失愛妻又重傷在身,他告病休養,理由委實充分。
因而他深信,摺子一旦送到肅方帝手中,硃筆御批允了他的請求,不過是遲早的事。
眼下只要悄悄的,不要叫人發現他溜回了京都便可。
他佈置了一番後,拄著拐,收拾了行囊,輕車出發,離開了惠州。
與此同時,汪仁一行人的車馬,已在距離京都慢行兩日的地方。
一路舟車勞頓,宋氏在路上卻反而變得珠圓玉潤了些。
她瞧不見自己的模樣,自然也從不照鏡子,所以壓根不知自己胖了。
直到這日,鹿孔為她查驗眼睛傷情,小五在一旁幫著記錄,無意中說了句,太太這手腕怎麼好像腫了些……
汪仁當即變了臉,冷冷一記眼刀掃了過去。
小五慌忙逃竄。
鹿孔也是噤若寒蟬,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腫了?”宋氏渾然不知,摸著自個兒的手腕,一臉疑惑。
汪仁冷靜地道:“沒有,他瞧錯了。”
宋氏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忽然笑了起來:“這小五,什麼腫了,分明是我胖了。”
汪仁掏出一包點心來遞到她跟前:“你多慮了,分明一陣風便能吹跑,何來的胖字一說?喏,嚐嚐這點心,你上回說味道不錯。”
正說著話,馬車忽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