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息豎耳聽了一會里頭的動靜,卻沒能聽見太多動靜,咬了咬牙,只得準備伸手叩門。
然而,屈起的指骨方才在門扉上發出“篤——”一聲輕響,原本寂靜無聲的室內便傳來了汪仁的聲音,“誰?”
小潤子聽著,卻驀地愣在了門口。
這聲音,怎麼有些古怪?
他稚齡時便跟在汪仁身邊,汪仁的說話語氣動作神情喜好,論熟識程度,他排第二,便沒有人敢稱第一。但這會,小潤子聽見門內傳來的聲音,只覺陌生得緊。
汪仁的嗓音素來溫潤,冷聲說話時才顯得生硬刻薄些,可剛才那一聲“誰”分明虛軟無力,還帶著兩分懶散跟沙啞,最叫小潤子奇怪的,還當屬那隱隱約約的鼻音。聽上去悶悶的,有氣無力。
怔愣間,小潤子聽到裡頭又傳出一聲略帶不耐煩的“誰”,趕忙喚了一聲“印公”。
“進來……”
屋子裡傳出來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沉悶緩慢。
小潤子心下疑惑,一面推門而入。
誰知才一進門,他便撞見汪仁正哆哆嗦嗦地正在給自己沏茶。
也不知為何,只提著只茶壺而已,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卻像拎著千斤重的東西般,顫個不休。茶水從壺嘴裡傾出來,七歪八扭地往外流,半數都流在了他手上。
小潤子站在門口看傻了眼,半響才回過神來背手關上了門,急步上前去。
就在他靠近的當口,站在桌邊提著茶壺的汪仁手一鬆,“哐當”一聲,茶壺便摔在桌上又滾到了地上,摔成幾塊。散發著微苦清香的茶水在雪白的碎瓷間小蛇般迂迴爬行。
小潤子大驚失色,衝上去問:“您怎麼了?”
“怎麼了?”汪仁緊蹙著眉頭看向一地狼藉,忽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悶聲說,“鼻子不通氣。”
小潤子搶過他手裡的那杯涼了的茶,一下頓在桌上,急切地問道:“您該不是病了吧?”
汪仁茫然地看他一眼,喃喃重複:“我病了?”
“頭可暈?”
“略有些暈……”
“身上可是乏力?”
“乏……”
“喉間可覺乾澀疼痛?”
汪仁不悅地看看桌上那杯茶,“不然我倒茶做什麼?”
小潤子無奈地嘆口氣。道:“您都這樣了,不是病了,還能是撞邪了不成。”
“……”汪仁伸手去端茶。
小潤子急忙去攔。慌慌張張地道:“涼的呢!您可不能碰!”
汪仁聞言,眉頭皺得愈發緊了,手尷尬地停在半空,卻似乎並不想就此收回去。
“我讓人給您送熱的來!”小潤子轉身越過他往門邊去,走出半路忙又將腳收了回來,悄悄把桌上那杯茶給抓在了手中,這才急急下去吩咐。
等小潤子回來。卻見汪仁已經躺在了床上,瞪著眼睛望著帳子上的花紋。
小潤子大步走近,隨手將另一邊還垂著的帳子給撩了起來掛上銅鉤。同時道:“周太醫馬上便到。”
話音落,汪仁驀地將眼睛給閉上了,轉個身背對著小潤子,悶悶咳嗽了兩聲訥訥道:“我已睡了。”
小潤子的臉皮不覺僵了一僵:“您得吃藥。”
若他方才沒有撞見也就罷了。可分明都已經瞧見了。連走路都趔趄,給自己沏杯茶都能把茶壺給摔了,說話聲都變了,焉能不管!
他站在床邊,繼續道:“小病不治拖成了大病,可就麻煩了。”
瞧樣子,似乎只是風寒之症,可若是連大夫也不見。盼著它自己好透,未免兒戲。
可側身躺著的汪仁聽了他的話。卻只將身子往被子下又埋得深了些,半響才抬起一隻手來朝著小潤子無力地揮了揮:“讓周太醫不必來了。”
小潤子嘴角一抽,“立馬就到了。”
汪仁一動不動地躺著,只覺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面板似有細針在扎,一碰就疼,渾身都不舒服。可見大夫?還是罷了吧……
聽小潤子還在勸,他忙啞著聲音道:“你這會來,是為了什麼事?”
小潤子一怔,想起來意,遂說:“是為了皇上的事。”
“哦?”汪仁仍背對著他,“何事?”
小潤子張張嘴,卻沒繼續說下去,只道:“周太醫要到了,這事還是等您先見過周太醫再說吧。”
汪仁霍地坐起身來,皺著眉頭一臉不虞地道:“來了也讓他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