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穿著淺色襯衣的男人雙手扶著半人高的石欄,神色漠然地望著腳下喧囂的城市,像是在尋找什麼曾經存在的東西,而終究沒有找到,眉宇間染上了淺淺的一層失望。他看的太過專注,完全沒有注意到守在自己身後的的那些人都在說些什麼廢話。普通人或是警察,在這一刻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重巖走上天台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憋在胸口的那口氣驟然放鬆,整個人都有種脫力似的虛弱感。這個人是林培,即使相遇的時間提前了十多年,重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記憶深處從容而溫和的老友,眉目依然,恬淡依然,只是少了幾分歲月沉澱後的醇厚優雅,多了一層灰敗頹然的外殼。
“林培?”重巖深呼吸,竭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些。
站在天台邊緣的男人沒有動。
站在一旁的青年悄悄地朝他使個眼色。重巖的視線在他臉上停住,暗暗猜測這男人應該是海青天——天台上的人除了林培之外就只有他身穿便裝。不同於他臆想中那個充滿神秘感的形象,海青天看起來就像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短短的頭髮,陽光帥氣。海青天大概也沒想到重巖這麼年輕,怔愣一下就開始拼命給重巖使眼色。他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會刺激到那個要尋死的人。
重巖示意他沒事,轉過頭一步一步地朝著林培走了過去。站在一旁的警察想伸手拉他,被他敏捷地閃開。他對那年齡不大的小警察做了個口型:讓我試試,我是他朋友。
小警察遲疑了一下。
重巖緩慢地呼吸,腳步放得極輕,像生怕驚醒了眼前那人的迷離舊夢。在他和林培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六七米遠的時候,林培終於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重巖輕輕吁了一口氣,“林培,你還記得我嗎?”
林培不想理他,然而這話實在太奇怪,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他面前的英俊少年。
“你還記得我嗎?”重巖衝著他露出微笑,胸腔裡某個他說不上來的部位不停地輕顫,讓他的呼吸都開始不自覺地帶上了顫抖的意味,“你跟我說過你是秋天出生的,出生的時候你家院子裡桂花都開了,香的不得了。”
林培看著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專注,同時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還說過,你生平最敬佩的植物學家是瑞典人林奈,因為他確立了雙名制……”好吧,鬼才知道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還有,”重巖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頭去回憶上一世林培曾經說過的話,“你跟我說,蘭花有君子風度,不擇地而長,隨遇而安……”
林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慢慢地浮起一絲脆弱無助的神氣。
“還說蘭香號稱‘王者之香’,美妙之處在於似有若無,似近忽遠之間……”重巖想不起那麼多的形容詞了,有些狼狽地停頓了一下,“還有……孔子對蘭花的評價:芷蘭生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
林培的眼裡有微弱的火光一閃,像對暗號似的,他喃喃接下了他的後半句話,“……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
重巖說不出話來,一股莫名的熱意在胸口膨脹,幾乎逼出了他的眼淚。
“林培,”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別死。”
離得近,林培很清楚地聽到了他壓在嗓子裡的哽咽。林培別過臉,眼圈微微泛紅。他能肯定他從沒見過這個人,他爸媽前幾年就沒了,家裡的親戚也少,都在老家那邊,也沒什麼走動。學校裡、單位裡也沒有誰家有正好這麼大的孩子。至於鄰居……生活在城市裡的人,有幾個人跟鄰居來往密切?
這是個陌生人,即使他知道自己很多事也依然是個陌生人。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林培聽他說那些話的時候,竟然不覺得驚悚,只覺得溫暖。那是他很久都沒有感受過的被人瞭解的溫暖,以及被人關心著的溫暖。
林培回過頭,很仔細地打量那少年,“誰說我要死?”
重巖被這句話問傻了,瞪著眼睛看他,睫毛上還掛著一滴水珠。
林培輕輕嘆了口氣,“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
重巖的心忽上忽下,不知道他這句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我要說我們上輩子認識,你信嗎?”
“上輩子?”林培的嘴角微微挑起,眼神裡卻透出了嘲諷,“我上輩子什麼樣?”
“很好,”重巖也慢慢鎮定下來,“你上輩子是大名鼎鼎的‘蘭花王’,很多人排著隊捧著銀子等著買你的花苗。”
林培苦笑了一下,“有了‘盛安素’,誰還知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