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年我過得很平靜,他像是不會再惹是生非了,雖然眼神還是飄來飄去的,但最後總落回我身上。
到了第三年,生活有了變化。我早就提防著呢,“沒理由相戀可以沒有暗湧”。我太瞭解他,知道他浪蕩的週期是三五年,所以我從來不能對他放心,因為不能放心,所以我投入不了。一次佛祖進夢來看我,嘆口氣就走了,屁股都沒在小板凳上坐熱。
無疑我仍是聰明的人,因為聰明,所以患得患失,所以佛祖給我此生的任務看來遙遙無期。
那夜阿斌向我求歡,我當時已睡得口水橫流,立即嘟囔著:“求求你了明天行嗎?困死了。”
阿斌不聽,一雙小手在我身上游走。我最痛恨吃不飽和睡不夠,第二天就是週末,怎麼這麼煩人呢?我背衝著他向黑暗怒吼:“求求你了,明天行不行?”
不可能的任務(2)
我聽見阿斌憤怒地翻身睡了,嘴裡發出一聲簡短的“KAO”。
這一下子,我反倒醒了,推他,他的豬勁兒上來,像一座肉山。
第二天,他不再跟我說話。這樣的事情我見過太多次,見怪不怪。我也很生氣,我容易嗎?我為了他平白無故地耗費自己的道行,可他還在那兒渾然不覺坐享齊人之福。
晚上他約了朋友吃飯,我仍沒放棄努力地問:“我能去嗎?”
他裝孫子:“你說什麼?”
“我說我能去嗎?”
“隨便。”一下子把我將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我有點生佛祖的氣,你倒不如把我生成他媽更好些,我還可以揍他。
因此我把他送到吃飯的地方,並不把車子熄了,等他下去。他半扇身子在車外,回頭問:“你不去?”
“你又不真想讓我去,我還是回去算了。”
他摔門很大聲,沒有修養。
菩薩也可以生氣。第二天我沒給他打電話。
第三天,我已渾忘之前的事件,跑去跟他吃晚飯。
他對著我的笑臉說:“分手吧,我喜歡別人了。”
三年前倒地的碎片重新粘合,我頭痛起來。
這一毀,又要從頭再來。可我已經快三十歲,魅力正在逐漸降低,重新開始的機會也越來越低。
我在他身上用心不夠?為什麼三年來他沒有一點變化?
我很茫然,看著他的臉。他的臉陰下來的時候非常難看。
但他既然開口請我走,我沒臉再留下來。佛祖的任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第二天我約他取回東西,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見面。我再見他是想看看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但他也約了那個女孩。我看見她的笑臉,像平日的我一樣。
我很沮喪。想:回家的路上就往樹上撞,趕緊迴天上歸隊算了。
阿斌送我到門口,突然說:“你們地球人,冥頑不化,從不懂珍惜手中的擁有。我很失望。”
什麼什麼什麼?我扭頭看他,他的五官漸漸有點變化,我嚇壞了,伸手抓住他:“是哪部分的?”
他冷冷一笑:“你以為你是誰,愛一個男人,不要抱著施捨的態度,你是求緣,要用誠心,卑微一點有什麼不好,偏偏要指手畫腳。每次我用‘我愛你’試你,你都哈哈大笑,那種猙獰得意的樣子,什麼態度?”
他說:“於地球這些年,我過得很不快樂,因為在你身上完全沒有成就感,你這傢伙無慾無求。每隔一陣,我都要調整自己再與你在一起,但你視一切為理所應當,你這個不惜福的蠢材。現在開始,我要玩耍一陣,然後歸隊。你是我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認栽。”
這是一場外太空與外太空的鬥爭,打成平手。
表面看是這樣,但沒人知道從那一刻,我這個小兵心已碎。
我沒有迴天上去做回菩薩,而是選擇留在凡間,我想要體驗真正的愛情,因為自從阿斌走後,我才發現,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我以為別人愛我是應該的,我憑什麼要回報?
後來我所做的善事,是為了救贖自己曾經自以為是的心靈。
當一個人對你說“我愛你”的時候,千萬不要笑出聲來,我對自己說。
可惜後來,再沒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