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膩薄重立腳勻”,仍是寫硯。硯以“扣之無聲”、“磨墨無聲”為佳。這塊硯,石質幹(不滲水)而膩(細潤),硯體薄(平扁)而重(堅實穩重),硯品極佳。故磨墨時,硯腳緊貼案上,不側不倚,磨墨其上,平穩勻稱。
“數寸光秋無日昏”,寫墨的色澤皎潔如秋陽之鏡,明淨無纖毫昏翳。“數寸”言硯體不大。李之彥《硯譜》雲:“惟斧柯山出者,大不過三四指”,正合“數寸”。故末句的“寬碩”,適與此相對。
“圓毫促點聲靜新”,是說筆舔墨圓潤飽滿,硯不傷毫,驅使點畫,紙上微有細靜清新之聲,蓋非言硯有聲也。此句由墨寫到筆,但還是歸結到硯之美。
以上對青花紫石硯讚詞已足,而意猶未盡,乃天外忽來一句──“孔硯寬碩何足雲”。“寬碩”各本多作“寬頑”,似不如“寬碩”與上文“數寸”相對為勝。孔子名丘字仲尼,後人稱其出生地為尼山,好事者取尼山石為硯,藉以“尊聖”。然尼山硯實不堪用,徒有其名,故李賀結語謂“何足雲”,與起句“端州石工巧如神”意思暗對。一起一結,似無意,實有意。詩人心中的天平,稱人稱硯,都是有所輕重的。
通篇寫硯:硯質,硯色,硯型,硯體,硯品,硯德。而硯之為用,又離不開墨、筆、紙,尤其是墨,故亦涉及。它們雖作陪客,卻借這幾位佳賓來襯出了主人之美。全詩一句接一句,一路不停,絡繹而下,如垂纓絡,字句精煉,語言跳躍,無一費辭,無一澀筆。若非諳熟硯中三昧,絕難有此酣暢淋漓、妥切中肯之歌。
(陳邇冬)
苦晝短
苦晝短
李賀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惟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食熊則肥,食蛙則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
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為服黃金,吞白玉?
誰是任公子,雲中騎碧驢?
劉徹茂陵多滯骨,嬴政梓棺費鮑魚。
這是一首議論性很強的歌行體詩。全詩分為三部分。
詩的前十句(至“太一安有”)是第一部分,慨嘆時光流逝,生命短促。
其中前六句開門見山,感嘆時光流逝,點明“苦晝短”之意。時間是無形的,也是無情的。但我們的詩人卻把它人格化了,不僅有形,而且有情,“飛光飛光”,叫得何等親切!呼為“飛光”,照應題目的“晝短”二字,以見時光流逝之快,也表現了詩人對“晝短”的感嘆。這裡,詩人把高天厚地等等情事都置之不論,只是拈出他感受最深的人壽短促一點來談。“唯見”時光,雖然轉瞬即逝,卻是真實的,因為“月寒日暖”的溫度變化,使詩人時時感到光陰的流逝,感到光陰的珍貴。時光呵,你停下來喝一杯酒吧!這就是詩人要向時光勸酒的原因。“少年心事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嗚呃!”(《致酒行》)詩人酬君報國的壯志不能實現,深深感到年華流逝是在消耗人的生命,一個“煎”字,表現出對生命的可貴和虛度光陰的痛苦。前六句寫得語奇意奇,勢如萬仞突起,崛峭破空。古人云,李賀詩“每首工於發端,百鍊千磨。開門即見。”(黎簡《李長吉集評》)這種評論是很準確的。
後四句感嘆生命短促,是說人的胖瘦、壽命的長短,同飲食的好壞有關,無論貧者富者,都要靠食物維持生存,有生必有死,世上根本就沒有神君、太一之類保佑人長生不老的神仙,照應“來煎人壽”一句,是時光流逝的又一種表現。
“天東有若木”至“吞白玉”是第二部分,寫如何解除“晝短”的痛苦。既然沒有神仙可以保佑長生,要想延長壽命,就只有靠自己的努力。若木、燭龍本是兩個互不相干的神話傳說,詩人加以改造,賦予新意,說在天的東面有一株大樹名叫若木,它的下面有一條銜燭而照的神龍,能把幽冥無日之國照亮。詩人作了一個大膽的設想,把燭龍殺而食之,使晝夜不能更替,自然就可以為人們解除生死之憂了,又何必要“服黃金,吞白玉”呢?
詩的最後四句是第三部分,是說求仙不是解除“晝短”之苦的辦法,想靠求仙致長生的人,終歸也死了,對求仙的荒唐愚昧行為進行了批判和諷刺。
服金吞玉也是枉然,世上不存在什麼長生不死的神仙,哪裡有什麼白日飛昇、成仙了道的事情呢?傳說中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