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頭,並且把他抱在懷裡。也許只有人和動物才能如此親密地相守著。
我的葵花似乎是聽見了我對她的召喚,她終於在某一天長出了小小的芽,宛若初生的嬰兒般驚惶地看著這個世界,看著這一切她曾經在黑色的泥土中無法看到的景緻。而阿卡便是她降生之後第一個遇見的朋友。他那個時候已經養成了每天都去後院散步的習慣。在某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清晨,他突然興奮地跑了回來,用形狀分明的爪子抓住了我的褲角,他的頭使命地向外伸著,這個時候我明白了它要帶我去後院。
來到那裡之後,我看到了我親愛的葵花,我每天晚上做夢的時候都會企盼著她開花的寶貝啊。終於長出了偏於蘋果綠和嫩黃之間的奇異顏色的幼苗,她是這個季節賜於我的最豐盛的禮物,如同絢爛的禮花般在驟然間擊中了我的神經末稍。我望著她柔弱的身軀在南方最和煦的春風裡微微地搖曳著,不禁興奮地想要親吻我的狗。
我不知道是一種怎樣的神奇的力量讓我的葵花以一種異常快的速度生長著。發芽,長葉,開花,似乎都是在一小段非常短促的時間裡完成了。不過那個時候我太忙了,都沒有時間照顧她,我總是讓阿卡代替我去後院看看,每次他都會微笑著回來,在他棕黃色的毛皮上總是泛著一層紅暈,宛如天邊的晚霞般沉醉的色彩。我想,一定是我的葵花長得太過美麗了吧,阿卡為我們的付出總算有了回報而感到一種熱烈的興奮。
後來的幾天裡,我發現了一件我一直不願意相信的事。我的狗和我的葵花相愛了。我看到阿卡站在那株明豔的葵花旁邊,朝她微微笑著。花朵的清香衝到了他的鼻子裡,他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而葵花依然保持著在她還是一顆葵花籽時的羞澀,紅著臉。然後阿卡做了一件他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踮起腳,把頭觸到花朵旁邊,用嘴輕輕地碰了碰那燦黃的花瓣。我始終把那稱為吻,阿卡溫潤的嘴唇雨點般地蓋到了葵花飽滿的額頭上,我親愛的花朵在陽光下突然間開始流曳出一種奇異的華彩,她一直都喜歡有密度的,實心的光,那麼現在她也得到了一份有密度的,實心的愛嗎?我終於知道在很久以前,在葵花還是一顆粗糙的醜陋的種子的時候,阿卡就愛上了她。他像個騎士一樣地守護著她,他把她當作生命中一個高貴的女神一樣來膜拜和愛慕,這個世界上的一些事就是那麼的微乎其微,那個有陽光的午後,阿卡在土地上留下了他的腳印,也留下了他的心,屬於一隻動物的心,卑微的,弱小的,可是異常熾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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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夢怡:夜奔(3)
那一刻我身體裡充斥起了一陣莫名其妙的憤怒,我覺得世界就像個萬花筒般唬弄了我,所有曾經的愛和美好都不過是一場五光十色的假象。就連我最親愛的狗和葵花居然都揹著我偷偷地相戀了。他們一定策劃好了一常最豐盛的愛,並且也終於決定把一手把他們撫養長大的小主人給遺棄了。
天知道我當時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總之我非常的生氣,就如同一頭髮狂的獅子般怒氣衝衝而不可理喻,我在阿卡的脖子上套了一條粗壯的鎖鏈,他立即用哀怨和詫異的眼神看著我,從他出生到現在,我從未給他戴過任何束縛他的東西。平時走路時,他總是跟隨在我的腳邊,或者在他更小一點的時候,我則是抱著他前行。可是今天,我用一條冰冷的鏈子隱藏了所有柔和的愛,我的眼裡再也看不到一丁點對他的疼惜了。
我把阿卡關進了間暗暗的屋子,這兒沒有窗戶沒有陽光,甚至連一盞形狀尚好的電燈泡也沒有。阿卡在這個屋子最隱蔽的一個角落裡瑟瑟發抖,他用他那紫葡萄般的眼睛注視著我,他的眼神依然清晰乾淨地沒有一點點的不滿和怨恨,只是透著一種深楚的失望。這樣的眼神讓我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我不由地顫抖了一下。但是當時我並沒有多想,也沒有即使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我只是冷漠地轉身,帶上門離開了。
我想我一直低估了他們之間的愛。我以為只要把他們分隔幾天,他們便會忘記那些瞬間的激情。可是當我在第二天早上去那間屋子的時候,發現門已經被撞開了,上面還殘留著一點斑駁的血跡。我的大腦像是在突然間停止了運轉搬徹底地空了,我不知道我可憐的狗是如何有這樣驚人的力氣撞開這扇門的,以至於他的身體被門上堅硬的鐵器所割傷。我甚至可以想象當時阿卡義無反顧的樣子。
來到後院後,一切證實了我的猜想,他們私奔了。那片土地剩下的只是葵花殘碎的根和阿卡因為太過用力斷裂的牙齒。只是他們做這一切似乎費了很大勁,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