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太太走得很慢,張善很快就走到了她身後。
他看不見那個老太太的臉,只能看見她的後腦勺。這個老太太顯然染過頭,因為她的頭看上去都是黑的。不禁染過,還燙過,滿腦袋卷兒。
張善的腳步不知不覺變慢了,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老太太的後腦勺。
老太太的頭很稀疏,露出了大片的頭皮。她燙頭肯定是為了掩蓋這一點,但是她失敗了,頭皮還是大片大片地露出來,耀武揚威,張牙舞爪。
不知為什麼,他看著那個老太太的後腦勺,覺得有些害怕。
他突然不敢繼續向前走了,因為他現自己竟然在向鎮外走,越走,就離碎石鎮越遠。如果他繼續走下去,他就會走到荒郊野外。
他立刻轉過身,向鎮內走去。
漸漸地,路上的人多了起來,他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恐懼也逐漸減弱,最終似乎消失了。
他下意識地向鎮中心的繁華地帶走去。那裡有個步行街,還有兩個比較大的商場,以及為數眾多的商店。他覺得,在人多的地方,應該不會再產生恐懼和壓抑的感覺。如果有人打架,那更好,順便看看熱鬧,排解一下心中的憂悶。
一邊胡思亂想著,張善一邊走近了步行街的範圍。很快,一個個商店和小攤位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有賣服裝的,有賣食品的,油煙滿天飛。有的人在收錢,有的人在吃串。
這裡真是挺熱鬧。
張善看著熙來攘往的行人,感到安心了不少。
突然,他看到稍遠一點的路邊有個穿著黑衣服、戴著頭巾的老太太,跪在地上,低著頭。她的面前擺著一個碗,裡面有幾枚硬幣。他知道,那是個乞丐。
張善一直都挺納悶,那個老太太一年四季都穿著棉衣,她不熱嗎?
他的腳步沒有加,也沒有特意變慢。他朝著那個乞丐的方向走去,心臟漸漸懸了起來。
無論旁邊的行人如何熱鬧,那個老太太都是一動不動。她始終跪在地上,低著頭。張善看不見她的臉。
他突然停下腳步,瞪大了眼睛,因為他忽然想,那個老太太是不是沒有臉。
不僅如此,他還覺得那個老太太不僅是沒有臉,她連身子也沒有。那一身的黑衣服,還有那個頭巾,只是擺成了一個人形,其實裡邊根本就是空的。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人形,不知所措。
這時,一個年輕女子走到那老太太身邊,往碗裡扔了一枚一元硬幣。
當。
一聲響,很清脆。
那個老太太還是沒動。
張善突然想走到那老太太面前,彎下腰,好好看看,裡面到底有沒有臉。但很快,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是因為那個姿勢會很奇怪,而是因為,他害怕真的看到一片虛無。
在他的想象中,那頭巾裡是一個黑洞洞的空間,其內部遠遠大於外面所看到的大小。如果這時候有人把手伸向那張臉的位置,可以把手一直伸進去,直到整條手臂都被吞沒。
張善感覺到一陣涼意,儘管今天豔陽高照,儘管這裡人聲鼎沸。
他抬頭看了看天,感覺陽光有些晃眼。他又把頭低下,向原來的位置看去。
那個老太太不見了。
他感覺頭皮抖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現,他是轉了個方向。
他轉過身,看向步行街的另一側。
那個老太太還在,還是那個姿勢,一動沒動。
他傻呆呆地站在路中間,他覺得別人一定會覺得他很奇怪。不過,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沒有人真的留意他。
一股與這條步行街格格不入的感覺在他心底湧了出來。
孤獨。
人群中的孤獨。
這孤獨比那個沒有手機卡卻能收到簡訊的手機、燙了卷兒的老太太后腦勺、不知道有沒有臉的老太太都要可怕。
“慶雪!”他突然慌張地喊了一聲,轉身就往家跑。
他跑回家,他的妻子好端端地在做家務,臉上的表情還是有幾分痛苦。
“慶雪啊,後天咱們就去鄉下散散心,你也別太難過了。”張善對妻子說。
黃慶雪沒多想,點了點頭,繼續做家務。
張善本以為到了家,剛才那種孤獨感會消失。但是他錯了,孤獨感依舊很強烈。
為了殺滅這種孤獨感,他繼續和妻子說話。
“到了鄉下,天空雲淡,視野開闊,不像城裡這麼憋屈。你看看咱們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