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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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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像往常那樣吃過午飯後就去左鄰右舍串串門,可迎接她的是在一蓬蓬古老的蜈蚣草中間隨意堆放的一堆堆建材,原本好好的房子像遭了天災,整棟整棟地倒塌了。李秀就納悶人們為什麼要把血汗錢一股腦地兌換成磚頭、鋼筋水泥和大大小小的電器,卻捨不得花錢去買些魚肉改善伙食或者去黃洞仙拜拜菩薩。甚至生了病也一忍再忍到忍無可忍了仍不願破費去醫院,他們藉口說知道自己遲早要落到醫生手中,所以早去不如遲去,遲去不如不去。

譚永兵好幾回表示要推倒李秀和吳芙居住的那棟老宅再重建一幢豪華的別墅,兩位女人同聲反對,態度異常堅決。時代變了,一切都走了樣,她倆再也找不到比這老房子更熟悉更親切的東西了,這風雨同舟的軀殼包容和見證了她們一生中多少快樂多少痛苦多少思念多少失望和多少期盼啊。就連夯土地板上的溼氣,牆上糊滿蛛絲的年畫,天花板上白蟻啃食的紋路和門旮旯裡的尿酸味也如同房間裡從未變更的空氣一樣成了她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家園的變化是如此之快,以致李秀每天早早起床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出門去四處打量,生怕哪天一覺醒來會恍然發覺自己被遺棄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再也找不著自己的家門。李秀已經萎縮成了一隻獼猴大小的老孩子,腿腳幾乎邁不開步了,聰明的老太婆便把自己充當玩具引誘活潑好動的孩童們抬著她在村裡東遊西逛。一些孩子喜歡把這個乾枯輕盈的活玩具當標的物藏到村裡的各個角落,讓別的孩子去尋找。他們把她塞進地窯裡,她看著紅薯的大小和多少就估摸著收成如何;把她藏到穀倉中,她便知道了當年的年景是好是壞;有時候她被撂在鄰家床底下的籮筐里老半天無人搭理,竟不經意間窺見了通姦者玩弄的各種花樣。因此,還像年輕時那樣,村裡什麼事都逃不過李秀的眼睛。她也樂意融入這種捉迷藏遊戲,當負責找尋的那一撥孩子鬧騰得天翻地覆卻仍不能發現她的藏身之處時,她總會咧開無齒的嘴巴,發出無聲的大笑。

譚永兵和譚永秀在商業上的成功獲得了鄉親們的一致讚譽,他們展現發自內心的笑容,努力地把許多平日裡從未說過也說不出口的褒義詞回想起來送給這對堂兄弟。李秀卻仍然保持精明主婦的清醒頭腦,沒有為此驕傲,反倒感覺惴惴不安。許多年前,她就在兒子們身上得到了可怕的教訓:不管是權還是錢,給這個家族帶來福祉的同時總會相伴招來令人痛心的劫難。

譚永秀抽空帶了些酒水和肉食到老虎山給爺爺掃墓,他離家那麼久,差不多忘了爺爺的面容,只依稀記得那彎腰駝背,手臂上掛著收音機的模樣以及他用長長的煙竿吸食土煙時吧嗒吧嗒的咂嘴聲。永秀從口袋裡摸出三根菸點燃,插在墳頭。當他蹲下身子想把封土堆上的魚腥草和苜蓿扯乾淨時,隱隱約約聽見從塋地裡面傳出來樣板戲的唱腔,活像鬼哭,嚇得他面如土色,落荒而逃。他根本不知道那是爺爺聽起來最順耳、稱心的臨終絕唱。 。。

(四)骨肉相殘

譚永兵家裡安裝了空調,因室外酷熱難耐,他便邀請永秀到屋裡喝茶,順便讓堂兄享受一下盛夏裡的嚴寒。他把室溫調到最低,房間的老鼠受不了冷凍的折磨,紛紛從看不見的旮旯裡躥出來爭相外逃。怕永秀著涼感冒,永兵又燃起木炭火來取暖。永秀心中暗暗吃驚,一想到這位山溝裡冒出來的民營企業主居然比自己更像腐朽的資本家,他感覺寒氣逼人中的炭火失去了應有的溫度,不禁打了個冷戰,渾身生起了雞皮疙瘩。於是,他執意要求把茶几搬到了門外老桂樹下的樹蔭裡。永兵的興趣始終沒離開過關於腳踏車廠改制和相關國有資產的轉讓或重組。但由於親情的掩護,這些敏感的話題並未引起永秀該有的警覺,他把茶杯擱在嘴邊,未及啜飲,目光跟著奶奶緩慢移動的身影從老宅出來直至進了祠堂。

到祠堂上香,在祖宗牌位前默唸幾遍勸世箴言並祈求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譚氏子弟早日回家是李秀每天例行的工作。

“奶奶真是老多了,”永秀收回目光,傷感地跟永兵說:“你看她那顫顫巍巍的樣子,隨時都可能與世長辭。”

其實,他小看了祖母的生命力。在忘卻被戰爭打亂的流年和日漸枯萎的未來中,李秀一路活了下來。在太長的人生道路上與她為伍的人們漸漸消失,都被鬼拖走了。她也曾經為自己的長壽迷惑過,她當然知道絕不可能是因為幸福所致。相反,由於長壽,她一生中承受了兩輩子的苦難。後來,也就是接到兒子從美國輾轉寄回來的第一封家信的那一刻她才頓悟:自己老不死的唯一秘決就是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