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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蘇軾:明月幾時有(1)

元豐二年(1079年)7月,御史中丞李定、舒亶等人,摘取蘇軾《湖州謝上表》等文中的殘語斷句,以“謗訕新政”之罪,逮捕了蘇軾。御史臺自漢代以來即別稱“烏臺”,所以,?史稱此案為“烏臺詩案”。

蘇軾無辜下獄,時不時地被拉到御史臺獄接受嚴審,相信政敵絕不會善罷甘休。一次,他見人送來幾條燻魚,霎那驚出一身冷汗:“完了,完了,我死定了!”

原來,蘇軾與兒子蘇邁有個“秘密約定”:如風聲不妙、死罪難逃,便送來一條魚。眼下一見“燻魚”,他頓時一陣傷心,一陣絕望,一陣恐懼,跌坐在地。

摸到身下又涼又硬的地板,他想到自己死後,妻兒家小的淒涼情景,心頭驀地一痛,潸然淚下:“閏之和孩子,可怎麼辦?只能跟著子由了……”

想到子由,突然“哎呀”叫了一聲,情不自禁的站起,在牢房裡來回走動,心中怦怦亂跳:“子由怎樣了?不知是否也遭了罪?我為甚麼只想他來救我,卻不曾為他處身設想過?可憐我們兄弟一場,到死不能見面,少年時還約好要‘對床夜雨聽蕭瑟’呢……”悲痛絕望之意,又深了一層:“子由,我先走了,你的情誼,我只有來世報答了。”隨即寫了一首詩,叮囑獄卒轉交蘇轍: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

與君世世為兄弟,再結來生未了因。

看著獄卒的背影離去,蘇軾長嘆一聲,慢慢陶出藏在胸口的青金丹,那是“有尊嚴地死去”的備用藥物。他望空中拜了兩拜,祈禱菩薩,保佑弟弟及家人健康長壽。這時,他想到蘇轍以前對自己“謹慎擇友”的忠告,今日果然栽倒在一些“好友”的身上,頓時對子由洞悉人情的能力深表佩服。他曾經得意地說,自己“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泛愛天下之士,無賢不肖歡如”,如今又如何?思來想去,不由得苦笑:“放眼望去,只覺天下無一個不好人,此乃一病。今日之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他無意中暼到一旁的飯菜,登時覺得肚子餓得乾癟,乾渴更是難忍,毫不躊躇地端起就吃,心想:“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怎好進了陰間地府,向閻王陛下討飯吃!”

待到吃飽喝足,連那魚骨頭都嚼著吃了,蘇軾精神振作起來,隨手將青金丹扔掉,心想:“即使要死,死前也可能跟子由見上一面。反正在劫難逃,他們要殺便殺,要剮便剮,悉聽尊便!”心裡更加無所謂了,忽然摸到臉上的淚痕,忍不住自嘲:“蘇軾啊蘇軾,你這人忒也無用,適才竟然嚇哭了,要是給人知道,臉往哪裡擱去?”

他再不去想那些生死攸關之事,倒頭便睡,鼾聲如雷。

事後才知,那條“燻魚”是個“誤會”:蘇邁託人給父親送飯,送飯的人不明白這個“秘密約定”,還特地熏製了幾條魚,以給蘇軾補養身體呢!

御史臺獄的自殺念頭,是蘇軾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而將他從絕望邊緣拉回來的,是他與弟弟蘇轍的並肩攜手、患難與共的手足親情。《宋史·蘇轍傳》說:“轍與兄軾進退出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

如此深情兄弟,蘇軾怎能棄世離去?

雖然感情深厚,但兄弟倆的性格卻大不相同:蘇軾熱情奔放,蘇轍沉靜恬淡。少年遊玩之際,但凡有山可登,有水可浮,蘇軾未嘗不急急撩起衣裳,率先而行,蘇轍卻要檢視一番後,才不緊不慢地跟上;蘇軾如得到一副書畫佳作,立刻歡呼雀躍,真以為樂,而蘇轍總是淡漠地看著,不甚經意,但跟在哥哥身後讀書習字,未嘗一日相舍。

二蘇的名字很有意思,都與“車”有關,名字裡大有乾坤:“軾”是車上的前列扶手,是車的最顯眼處、最易惹禍處;“轍”是車輪壓出的痕跡,有功而不賞、有難而不擔。在蘇軾十二歲、蘇轍八歲那年,蘇老泉作了一篇《名二子說》,頗見用心良苦:

“輪輻蓋軫,皆有職乎車,而軾獨若無所為者。雖然,去軾則吾未見其為完車也。軾乎,吾懼汝之不外飾也。天下之車莫不由轍,而言車之功者,轍不與焉。雖然,車僕馬斃而患亦不及轍。是轍者,善處乎禍福之間也。轍乎,吾知免矣。”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蘇洵是深知兩個兒子的脾氣性格的。他見 “大蘇”性不忍事,每遇不平事,立刻“如蠅在口,吐之而快”,無意中得罪不少人,就取名為“軾”,“軾乎,吾懼汝之外飾也”,故再取字“子瞻”,希望他做事能瞻前顧後,三思而後行。對於沉靜內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