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視著那清瘦的背影,對他生起強大的好奇之心,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個貴公子的少年,不辭辛苦,千里跋涉尋人,為此鬱鬱寡歡食宿不安,想必,對離開的那個人,定是用情很深吧,不知怎的,我直覺他尋找的定是個女子,卻又不知是怎樣的故事,使得一對愛侶勞燕分飛,關山阻隔?
看著他們漸行漸遠,我踢踢馬腹,跟了上去,我總覺得,這個人給我的感覺是奇異的,明明是陌生的背影,然而許是我為他的遭遇所動,總覺得看向他的時候我的內心裡總湧動著酸楚的情緒,這情緒與我看阿悠的感覺不同,看阿悠時,我的喜悅裡時時激盪著豐沛的情感,彷彿怒濤拍岸,不停的衝擊心房,我想我和阿悠之間,所歷的一切,定是跌宕翻湧,長河滔滔的激烈愛恨交雜。
而他的影子,卻令我心思化為涓涓細流,緩緩流淌,仿若扶花穿葉而過,一路不沾微塵,翠竹下一人宛然回首,正映著明月當窗,塵埃落定,笑顏在目,一切靜好。
揮了揮馬鞭,我遠遠的綴著他,我並不是個愛主動和人搭訕同行的人,那男子對於我來說,是個陌生人,而他看來那般冷淡疏離,若我貿然上前,只怕會被他輕鄙吧?然而我不知為何又不願撂開他獨自走別的道,反正方向一致,便遠遠跟著。
跟著,看他挺直背影單手控韁,嗯?單手?他的左手,為何始終沒用過?
看他在樹下打尖,那中年男子恭敬遞上乾糧,他不過略吃了幾口,便丟開一邊,自懷裡取出個物事,細細端詳,我隔的遠,只看見似是細長之物,在日光照射下發出燦爛銀光,他將那物繞在手指上,又捋直,反反覆覆,我看著,只想,他那刻面上神情,必是悵惘的。
夜裡錯過宿處,他兩人找了一家民戶投宿,我卻懶得和人打交道,睡在那小村村外的林間,生了堆火,盤膝練功,試圖以我獨特的煉氣法門,找到阿悠封住我記憶的穴位。
徒勞半日無果,倒出了身大汗,我睜開眼,頹然一嘆,突聽見笛聲幽幽而來。
一曲《紫雲徊》。
我凝神聽著,端的是好技藝,清逸琅然,明澈如水,如雲悠揚行於高天之上,轉折徘徊,婉轉脫俗,盡致淋漓,然鬱郁之氣溢然,氣不穩則中力不繼,難以控制,只怕一曲未畢,音便將裂。
果然,曲未終,音已斷。
我以手抱膝,微微嘆息:“因愛故生怖,因愛故生憂,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抬頭,仰望被樹木割裂的那一小塊月亮,想著我的親人們都是誰,在哪裡,是否會因為我的失蹤而焦心如焚,是否也會如這跋涉天下的男子尋找愛人般尋找我?
一時衝動,突然想當面看看那深情的男子,看看他的眉眼是否如他背影一般清逸,看看他悵然蕭索的神情是否滿載了塵世風霜,再對他說一聲:“你把誰弄丟了?我就是個被弄丟的,你丟的是不是我?”
[正文: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信相思渾不解(一)]
想到就做,我霍然長身而起,不多時,已趴到他們寄居的那家人的屋側,我忌憚著那兩人武功了得,怕被發現,好在山風猛烈,聲響獵獵,倒將什麼都掩了。
本是可以大大方方敲門,可我又害怕開啟門一霎他臉上露出的陌生訝異神情會給我帶來巨大的失望,倒還不如吊著一份希望,先聽聽壁腳。
依然先聽得那中年男子的聲音:“公子,當初小姐並不願你捲入戰事,如何你如今又要去浹河?”
他道:“她那是為我想著,不願將來我家中因此受了牽累,然而如今遍尋天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我想著,燕軍南軍交戰總是大事,她無論在哪裡,但凡脫得了身,遲早都會去的,畢竟那是她。。。。。。”
說到此處他頓住,輕輕一聲嘆息。
那中年男子道:“公子,都是我不好。。。。。。”
他輕輕道:“不怪你,是我太蠢,輕易入人彀中。”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半晌後又道:“她和艾姑姑同時失蹤,按理說這兩人走在一處,應當很明顯,可為什麼就一點蹤跡都沒有呢?”
那中年男子遲疑道:“那夜山崩。。。。。。”
“不可能!”他一口截斷,語氣甚至是微帶慌張的,我聽得一呆,只覺得一顆心沉到了底,心裡升起的那一點希望的火苗瞬間被撲滅,不是我,不是我,他找尋的女子,原來不是一個人失蹤的,身邊還有人,可我在臨洮府病好以來,我身邊一直都只有阿悠,哪來的什麼姑姑?
這一下萬念俱灰,再也無心聽下去,我抽身便走,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