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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當然,中間也有父母祖國情結作用的因素。母親和祖母,當年,是隨著父親一起漂流到臺灣的。而父親是在命運的挾持下來到這裡。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父親是國民黨軍隊裡的一名高階醫官。

在臺灣的月光裡,陶可降落人寰。那一年,祖母已經九十三歲。陶可記住的第一個片語,就是烏蘭布通。祖母用盡所有辦法,讓她知道這是一座草原的名字,在遙遠的中國大陸的北方。祖母說,那是世界上最最美麗的草原。

草原。

最最美麗的。

祖母把烏蘭布通草原畫成一幅畫,掛在房間裡,每日抱著陶可去看。指著畫上的景物,一遍一遍地教說,曼陀山、砧子山、伊拉沐淪、多若諾爾……祖母說,曼陀山的形狀像極了一艘大船。砧子山上有好看極了的古巖畫。伊拉沐淪是一條水波漣灩的大河。多若諾爾是一座仙女的鏡子變作的湖泊。

物競天擇(4)

祖母的畫畫得很好,在少女時代專門拜過師的。這是父母親對中國畫情有獨鍾的一個原因吧?父母親認為,最能代表中華傳統文化的,就是中國的書法和繪畫。他們鼓勵陶可自幼習練中國畫,其中潛含著文化尋根的心理。看著女兒用中國的筆墨宣紙表達著中國式的藝術感受,他們就覺得自己跟親愛的祖國離得很近很近。

陶可是從美國動身來中國求學的。祖母去世後,他們就舉家移居到美國。父親在舊金山開了一家中醫診所,他們成了美籍華裔。來中國時,陶可已經大學畢業,所以進的是北京中央美院的國畫系研究生班。送她上飛機的時候,父親告訴說,祖母的烏蘭布通草原離北京不遠,那是一個適合夏天去旅遊的地方。她說我一定會去看,第一個暑假就去。

烏蘭布通,祖母的草原啊,我想念你!

祖母的烏蘭布通啊,你該是怎樣一種出世絕塵的容顏?

在夢想神奇綺麗的畫面上,陶可最心儀的,是砧子山的古巖畫。所以,當終於坐上通往烏蘭布通的長途汽車,朝夢想懷抱奔赴的時候,她對同座旅伴發出的第一個詢問,就是關於古巖畫。

很幸運,坐在她身邊的,恰是畢業歸來的鄭舜成,也喜歡砧子山古巖畫。

04

若是把山比男人,那草原上的山就是男人中的男人。這是陶可的感覺。因為草原上的山,它們的存在是那麼孤獨、沉默,而不可或缺。遠方的地平線,高處的雲空,都是從它們的呼應和牽掛中獲得意義。一千年一萬年,它們沉默的力量堅實地支撐著時空,支撐著歲月積澱的厚重情感。它們在沉默中等待,那個生命中的知音,涉過千山萬水,不捨地尋來。

砧子山,我是你的等待麼?可是我來得何其太遲!

面對已經被黃沙湮埋了的砧子山,陶可痛苦地流下了淚水。

這不是祖母畫中的那座砧子山,那座山有著美麗的形狀。祖母說,那是鐵砧的形狀。是遠古遠古時候,天上的一個叫英真的青年,在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姑娘而跟惡神戰鬥時,不小心失落的武器。砧子山為什麼是一座孤峰呢?就因為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呀。

那砧子山上的古巖畫也是天神的創造吧?

鄭舜成告訴她,那些巖畫線條古樸,造型典雅靈逸,有出人意想之風格。不同於莫高窟的飛天,更有別於中國其他洞窟中有關佛教內容的繪畫,它是一種獨特的文化。歷史上著名的“十六天魔舞”就是吸納了它的精華而制。

斯琴婭娃輕輕扶住陶可肩膀,為她擦拭淚珠兒,安慰說,黃沙不是海水,它們不會損傷巖畫的。巖畫是鐫刻在山石上,不會被輕易毀掉的。

都不是了,都不是祖母畫中的模樣了。伊拉沐淪,你那浩蕩的流水哪去了?多若諾爾,你湖面上翩飛的天鵝,你岸邊飄拂的蒹葦,你通地皆泉的豐盈水脈,它們都到哪裡去了?你怎麼變成了這樣一座皺皺巴巴難看的汙泥塘!

最令人難過的,是曼陀山,因為它離得人近,所以遭受破壞的痕跡是那麼明顯。一棵綠樹都找不到了,甚至連山草都成了奢侈品,放眼一望,到處白花花裸露的頑石。石頭就是這樣,有了草樹的掩覆映襯,它便橫斜側臥,都顯呼靈。而一旦草樹隱卻,那就頓時跌落頑劣。山當胸處設的一座採石場,像是給山開膛破肚,又像是山長了一顆龐大腫瘤。所幸山巔上的風搖石還在。那是一塊巨大的灰白色岩石,外形酷似一顆碩大仙桃。它的奇異之處是與託舉著它的山岩只有些微相觸,風力稍強就搖搖晃動,欲飄欲墜。卻是飄而不墜,搖而不移,只呈風石相戲之樂。在祖母的述說中,這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