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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他中了所長您的槍啦?”

文所長也不說話,叼了根菸,仰著頭朝餐館走去,中午就是這條狗犒勞所裡的兄弟們了。

那狗頸上被一根粗麻繩給勒著,兩顆眼珠子已經給砸了出來,圓滾滾地拖在地上。狗舌頭也拖在地上。身上的黃毛裡浸著黑紅的血水,肚子擠出了一坨腸子,像長著一個巨大的淋巴結核。一群蒼蠅在這條狗的身上翩翩起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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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所長!文所長!狗哩!”賣牛雜碎的巴東老闆用巴東話恭迎出來說。

“這狗該死了!肯定阻礙了您執行公務!……”

巴東老闆從裡面銜了一把快刀出來,將那死狗吊在礓碴坎子的一棵楠樹上,正準備下刀時,眼珠子滑溜溜一轉,將刀朝文所長遞過去道:

“請文所長剪綵。”

文所長有些自負又羞澀地接過刀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刀向那死狗的肚子劃去,那狗的肚皮就分清出一條楚河漢界,一堆臭腸肚喧騰而出。看客們一陣叫好聲:

“快刀!快刀!”

文所長正被這熱火朝天的殺戮弄得亢奮飄然時,就見兩個手下的警察張舞著一塊豹皮過來,推下一個犯罪嫌疑人到腳前。文所長一看:血糊淌流的白中秋。

十三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文所長,是它撞進去的!”

“你說什麼?”

“是它撞到我千斤榨裡去的!”

“閻王塌子千斤榨?”

“是啊,是啊!饒了我吧文所長,我家裡三個廢人等著我呀!”

“呸!我饒了你共產黨饒不了我!嘿嘿!”

等吃了狗肉,文寇所長就扯了白中秋脖子上的繩子往山裡走去,指認犯罪現場。

既已反背雙手上了銬子,為何脖子上還添根繩子呢?這就是鄉警們在深山老林辦案摸索出來的經驗。山裡頭的犯罪分子都是亡命之徒,跟野獸一樣兇猛,又熟悉地形,只要能跑,中途跳崖了也跑,往密林一鑽,你也逮不著他了,所以勒根繩子在頸上,叫雙保險。

“……咋不把你塌死呢?你這下還能出來?不跟你大哥一樣吃一輩子牢飯?!”

“可我家裡三個廢人吶文所長……”

“你自作自受。想想吧,給人你不做做鬼,你咋跑到山裡頭去當野獸吃豹子膽呢?你果真吃了豹子膽?瘟豬!什麼狗雞娃子打匠,都是瘟豬!大便!狗卵!不把咱整死不放過咱的……”

天氣十分晴朗,太陽追著人的汗往下淌。空氣裡蹣跚著漿果成熟的甜味。天一晴,甜味兒來了;天一雨,黴味兒來了。秋天就這兩種味。今天還加上汗臭味。山高,天也高,黑鷹在天上翱翔,翅膀閃閃發光。森林靜謐不語,蜃氣疏朗散淡,紅葉逼人眼窩,種子四處飛揚。

第六章 閻王塌子千斤榨(14)

“……我要拉尿。”白中秋喊。

“往褲子里拉。”

“我憋不住啦文所長,做做好事。”

文所長向手下的合同警小王使了個眼色。小王就把白中秋的褲子往下一退,這傢伙叉開雙腿就往路坎邊尿,頓時一股濃郁作嘔的老陳尿味躥進兩個警察的鼻子,文所長和小王往後退了幾步,忍住鼻息。

天色漸漸地暗了,啄木鳥發出“篤篤”的啄蟲聲,紅腹錦雞像一道晚霞滑過林隙,留下空曠的鳴叫。

“你有勁道啊!偉大啊!……你說你一到山裡頭就產生幻覺,像做夢一樣,說你爹也是——那我咋不這樣?那是你們父子被鬼纏身了,你們殺了太多生命,全是冤魂,你們不為它們超度脫離鬼道,它們那還不死死纏著你們……”

“那咋個超度啊?”

“到廟裡求觀音菩薩甘露法水,唸經啊,念《心經》、《大悲咒》。觀音贊偈、六字大明咒……找魯瞎子不得啦。”

“他是個葷人,不是菩薩的,菩薩不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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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哪認得你們這號人,白雲坳的人菩薩齒都不齒!全是些殺生魔王。說你們是英雄,其實是魔鬼,比魔鬼壞一萬倍……”

夜來臨了,天突然冷了,森林像一個洞窟。好在有月亮,像一張金黃|色的油餅。兩個警察押一個犯罪嫌疑人在山裡走著,山道上是腳底踏石和褲腿掃樹枝的撲撲聲。鳥在不安地驚夢,小獸在慌張地竄動,山林潮溼,手電的光線鬼鬼祟祟。

“呀!”那白中秋一聲驚叫,“我背上癢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