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你放了糖?”
“不,是蜂蜜。”邵玉蓉溫存地一笑說。
柯碧舟疑惑地:“蜂蜜,哪兒來的?”
“自己家裡養蜂釀的唄。”
“自家的蜂?”
“這有啥稀奇,”邵玉蓉哧哧地笑著說,“勞動換來蜜甜的生活嘛!”
“說得好啊,勞動換來蜜甜的生活。”柯碧舟由衷地自語著,他顯然受了啟發,把杯子往桌上一擱,揚起兩道眉毛說,“玉蓉,你說,湖邊寨沒得電,為啥不能從外邊引進來呢?”
“嗬,你在屋頭呆坐一天,想的就是這件事啊!”邵玉蓉欣悅地笑了,兩片嘴唇一掀一掀地說,“從外頭引電進來,要好些電線啊!前兩年我們寨上算計過,有電的寨子,最近的,離湖邊寨也有七里路。你算算,七里路要多少電線,莫說集體積累少,沒那麼多錢去鑽路子、開後門買電線。即使有了錢,費盡心機買來了電線,牽進了電,也不見得點得上電燈……”
“那又是為啥?”
“為啥?你還不清楚?這幾年生產不正常,電廠發的電少,一般工廠企業耗的電多。而新上馬的基建工地、廠家又多,電力弄得很緊張。農村社隊,扯得起電線的也經常停電。你沒聽說,一到天旱要電抽水時,往往抽水機抬來了,電卻送不來,急死人呢!”
柯碧舟興致勃勃的臉色暗淡下來:“那麼……那麼湖邊寨就一輩子點不上電燈了?”
“你急個啥喲,”邵玉蓉嘻笑道,“伯伯隨便說句話,就把你急成這個樣子。往後哪個還敢同你講話啊。走,吃晚飯去吧。”
柯碧舟的腦子裡,卻怎麼也抹不去這個念頭。他覺得不該再休息了,清明早過了,這一陣氣候溫暖,草木繁茂,山區進入了百物生長的春耕大忙季節,寨上的勞力緊張,自己雖不能去放牛,卻還能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再說,在邵家住了多天,太麻煩邵大山和玉蓉了,不能再在他家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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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歲月(3)
謝辭了邵家的照顧和盛情接待,柯碧舟回到集體戶,當夜找到了左定法。
柯碧舟捨身救耕牛的事蹟,透過邵大山和玉蓉的嘴,傳遍了暗流大隊,人們都稱讚柯碧舟在關鍵時刻的果敢行動,兩頭水牛,價值千元之巨哩!左定法這回接待柯碧舟,比往常客氣一點。當然囉,對柯碧舟的勇敢無私,是不能表揚的,這類家庭出身不好的子女,做好事,帶有極大的偶然性,對他們稍加讚許,已經是最大的獎勵了,左定法卷著葉子菸,垂著眼瞼聽完柯碧舟的申述,而後移動了一下肥壯的身
軀,仰起方正的黑臉,打著官腔說:
“你的事,我們扯過了。”
他總是這樣,哪怕革委會、新建的黨支部沒有研究過的事,他也這麼說。表明他說的話,句句都是代表整建黨之後的支部、代表大隊革委會說出來的:
“既然你有這個要求,我們認為很好嘛。我聽說了,湖邊寨那些高榜田缺肥,隊上正組織婦女勞動力割‘秧青’,壅在田水裡漚肥料。好像是缺一個稱‘秧青’的勞力,你身體還沒好全,我看就照顧你,去給婦女勞動力稱‘秧青’吧!記住囉,你這活路清閒是清閒,也得認真、細心,莫給人家稱少了斤兩,也莫給人家稱多了。”
從這以後,柯碧舟一早起來,草草吃過飯,就到寨外的高榜田田埂上站著,手裡拿著一杆大大的槓秤,兜裡放著小本本、鋼筆,給割秧青的婦女勞動力稱重量。婦女們的幹勁真大,勤快的姑娘和年輕媳婦,一天能割上六七背篼秧青。
天矇矇亮起床,她們就緊趕慢趕上了坡,把那些沾著露水的秧青,一把把割來塞進背篼,尖尖聳聳地割滿一背篼背到高榜田,滿滿一背秧青總有七八十斤,甚至百把斤,少的也有五六十斤。割兩百斤秧青評十個工分。勞力強的,割一天秧青抵到二三個勞動日。婦女們的幹勁咋個會不大呢。其中最賣氣力的,要數缺牙巴大嬸。四十來歲的缺牙巴大嬸,是寨上燒窯師傅阮廷奎的婆娘。這婆娘以只生女兒而被湖邊寨阮家族人瞧不起。但她有個特點,就是勞力強,不管做哪樣活路,她總是一邊張開“噝噝”漏風的缺牙巴和人開玩笑打趣,一邊下死勁猛幹。因此,一年下來,她的工分總是
超出其他婦女七八百分。加上她丈夫會燒窯技術,燒一窯磚瓦,連裝窯出窯,合共十天時間,因為白天黑夜都要守在磚窯旁草棚內觀察,集體開給他二十四小時的工分三十分。
燒一窯磚瓦,他能得三百多工分。一年中無霜期長,燒十五窯磚瓦沒得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