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惡人所幹的好事。」蕭峰道:「我也是這麼推測,這大惡人先去千知智光大師,說我要找他尋仇。智光大師自忖難逃我的毒手,跟我說了那番話後,便即服毒自盡。」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不語。
阿朱忽道:「蕭大爺,我有幾句不知進退的話,說了你可別見怪。」蕭峰道:「怎地這等客氣起來?我當然不會見怪。」阿朱道:「我想智光大師寫在地下的那幾句話,倒也很有道理。什麼『漢人契丹,亦幻亦真。恩怨榮辱,俱化灰塵』。其實你是漢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又有什麼分別?江湖上刀頭上的生涯,想來你也過得厭了,不如便到雁門關外去打獵放牧,中原武林的恩怨榮辱,從此再也別理會了。」
蕭峰嘆了囗氣,說道:「這些刀頭上酚命的勾當,我的確過得厭了。在塞外草原中馳馬放鷹,縱犬逐兔,從此無牽掛,當真開心得多。阿朱,我在塞外,你來瞧我不瞧?」
阿朱臉上一紅,低聲道:「我不是說『放牧』麼?你馳馬打獵,我便放牛放羊。」說到這裡,將頭低了下去。
蕭峰雖是個粗豪漢子,但她這幾句話中的含意,卻也聽得明明白白,她是說要和自己終身在塞外廝守,再也不回中原了。蕭峰初時救她,只不過一時意氣,待得她追到雁門關外,偕赴衛輝、泰安、天台,千里奔波,日夕相親,才處處感到了她的溫柔親切,此刻更聽到她直言吐露心事,不由得心意激盪,伸出粗大的手掌,握住了她小手,說道:「阿朱,你對我這麼好,不以我是契丹賤種而厭棄我麼?」
阿朱道:「漢人是人,契丹人也是人,又有什麼貴賤之分?我……我喜歡做契丹人,這是真心誠意,半點也不勉強。」說到後來,聲音有如蚊嗚,細不可聞。
蕭峰大喜,突然抓住她腰,將她身子拋上半空,待她跌了下來,然後輕輕接住,放在地下,笑眯眯的向她瞧了一眼,大聲道:「阿朱,你以後跟著我騎馬打獵、牧牛放羊,是永不後悔的了?」
阿朱正色道:「便跟著你殺人放火,打家劫舍,也永不後悔。跟著你吃盡千般苦楚,萬種熬煎,也是歡歡喜喜。」
蕭峰大聲道:「蕭某得有今日,別說要我重當丐幫幫主,就是叫我做大寧皇帝,我也不幹。阿朱,這就到信陽找馬伕人去,她肯說也罷,不肯說也罷,這是咱們最後要找的一個人了。一句話問過,咱們便到塞外打獵放羊去也!」
阿朱道:「蕭大爺……」蕭峰道:「從今而後,你別再叫我什麼大爺、二爺了,你叫我大哥!」阿朱滿臉通紅,低聲道:「我怎麼配?」蕭峰道:「你肯不肯叫?」阿朱微笑道:「千肯萬肯,就是不敢。」蕭峰笑道:「你姑且叫一聲試試。」阿朱細聲道:「大……大哥!」
蕭峰哈哈大笑,說道:「是了!從今而後,蕭某不再是孤孤單單、給人輕蔑鄙視的胡虜賤種,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有一個人……」一時不知如何說才是。
阿朱接囗道:「有一個人敬重你、欽佩你、感激你、願意永永遠遠、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和你一同抵受患難屈辱、艱險困苦。」說得誠摯無比。
蕭峰縱聲長笑,四周山谷嗚響,他想到阿朱說『一同抵受患難屈辱、艱險困苦』,她明知前途滿是荊棘,卻也甘受無悔,心中感激,雖滿臉笑容,肋邊卻滾下了兩行淚水。
前任丐幫幫主馬大元的家住在河南信陽鄉下。蕭峰偕阿朱從江南天台山前赴信陽,千迢迢,在途非止一日。
兩人自從在天台山上互通心曲,兩情,一路上按轡徐行,看出來風光蕩,盡是醉人之意。阿朱本來不善飲酒,為了助蕭峰之興,也總勉強陪他喝上幾杯,嬌臉生暈,更增溫馨。蕭峰本來滿懷憤激,但經阿朱言笑晏晏,說不盡的妙語解頤,悲憤之意也就減了大半。這一番從江南北上中州,比之當日從雁門關趨疾山東,心情是大不相同了。蕭峰有時回想,這數千裡的行和,迷迷惘惘,直如一場大夢,初時噩夢不斷,終於轉成了美夢,若不是這嬌俏可喜的小阿朱便在身畔,真要懷疑此刻兀自身在夢中。
這一日來到光州,到信陽已不過兩日之和。阿朱說道:「大哥,你想咱們怎樣去盤問馬伕人才好?」
那日在杏子林中、聚賢莊內,馬伕人言語神態對蕭峰充滿敵意,蕭峰雖甚不快,但事後想來,她喪了丈夫,認定丈夫是他所害,恨極自己原是情理之常,如若不恨,反而於理不合了。又想她是個身無武功的寡婦,若是對她恫嚇威脅,不免大失自己豪俠身份,更不用說以力逼問,聽阿朱這麼問,不禁止躊躇難答,怔了一怔,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