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與君一別,已是九百春秋。”季平安嘆息著吐出這句話,眼底浮現出無數過往。
遊白書,大興王朝百家內“書家”一脈的傳人,遊家祖上世代朝中官宦,亦是出身望族,少年時候,曾被寄養在北地。
與幼年的離陽相逢、交好,在那個無憂無慮的年紀裡,兩個少年人一起賽馬,一起捉魚,一起蹴鞠,一起去花樓看姑娘,逛遍了城中繁華世界。
也曾是最好的朋友。
直到後來,遊家一紙信函,少年時的遊白書辭別好友,一路南下,自此便沒了見面的機會。
起初還有書信往來,再然後,等到季平安的家族遭到大難,他被送往“首山劍宗”修行。
就徹底中斷了聯絡。
而後百年裡,雙方的命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記憶裡的過往逐步模糊。
卻不想,就在今日,在這場季平安仇家佈置的殺局裡,雙方戲劇性地在這座書鋪中相見。
“沙沙……”
細細的秋雨打在門口牌匾下的燈籠上,茶壺下的火焰也抖動起來。
身為“書家”傳人,遊白書有修為傍身,故而容貌還保持著年輕。
只是那額前一縷白髮,與臉上掩不住的歲月滄桑,無一不證明這個“年輕人”心中的暮氣。
他愣了下,笑道:“你還是和小時候一般,喜歡說些怪話。”
季平安沒有解釋。
遊白書又笑了笑,故意動作幅度很大地,張開雙臂,仔細看了看自己這身衣服,說道:
“怎麼認出我的?難道是衣服?是了,這天下只有我書家喜歡穿這般格外寬大的袖子,當年我也不理解,只是家中逼迫著穿,但後來才發現舒服。正如我年齡大後,才發現長輩的一些我們小時候無法理解的喜好,其實自有其精妙處。”
季平安說道:
“我喜歡稱呼這種現象為‘血脈覺醒’,年輕人到了年紀,喜好會慢慢變成父輩的模樣。”
遊白書讚歎道:
“你發明的詞,還是那麼古怪而精闢。一如當年,說起來,你還記得,我們當年怎樣成為的朋友?”
季平安輕輕頷首:
“那時候,我心智早慧,城中同齡的少年則要幼稚許多,便懶得與他們玩,聽說遊家宅子裡來了個小孩子,酷愛讀書,也不喜與同齡人行走,常與大人廝混,我娘也提起過幾次,將你與我比較。後來一次長輩們聚會,將你我都帶了過去,偏要你我比試學問。”
遊白書眼中也浮現追憶:
“是啊,父輩們總是這般,喜歡教小孩子比這些無聊的爭鬥,那般小的孩子,比什麼學問?”
季平安說道:
“但你當時可不是這般態度,而是眼高於頂,臉上幾乎寫著驕傲兩個字。”
“有嗎?”遊白書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我倒是記不得了,只記得你倒是表現的很自如,配合。”
季平安淡淡道:
“在外表現的乖巧智慧些,給父輩掙個臉面,並不會費什麼力氣,但回家後獲得的好處卻巨大,這是一筆很划算的生意。”
遊白書愕然,旋即嘆息道:
“如此說來,你當年的確比我更早慧,無怪乎會勝了我。我自是不服氣的,加倍在家中苦讀,想要找回顏面,但你卻闖入我家,丟了我的書,偏要拉著我去蹴鞠。我不願,你便恐嚇我,如此只好無奈從之,自此,便一發不可收。你日日來尋我,不是踢球,便是溜貓,賽馬,還打些稀奇古怪的棋牌……”
季平安說道:
“你每次出來都一臉不情願,彷彿我打擾了你讀書,但玩的時候倒是很放的開。”
遊白書瞪大眼睛,無辜反問:
“難道不是打擾?你分明是用計策,刻意引我玩樂,才好穩壓我一頭。”
季平安搖頭道:“只是因為你比其餘少年人成熟些而已。”
兩人四目相視,莞爾一笑。
書鋪外的雨水大了些,燈籠搖晃的更加劇烈。
短暫沉默。
季平安忽然說道:
“這些年,我也曾打探過你的訊息,但所知不多,只知道朝廷裡儒家一統,百家罷黜,書家過的很不好。”
遊白書也收斂了笑容,苦笑道:
“何止不好?百家的爭鬥血腥殘酷,敗亡的代價極為巨大,是很多人想不到的。我書家已經算好的,起碼還有我這根苗活著,其他許多家,都已經滿門斷根,被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