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按照慄田健男的想法,如今皇國日本已經註定戰敗,大勢基本不可扭轉,那麼接下來就應該是政治家的任務了。首先是推舉出一個日本軍民都能接受的新政府,而不是現在這個自說自話的草臺班子。然後利用手裡還有的籌碼,想辦法跟美國討價還價,儘量爭取一份寬鬆些的和約。
在這些天來,他其實一直是在等著那個“日本國臨時政府”派人過來開出招安條件——既然你想要代表日本跟美國佬和談,總不能完全不考慮海軍和陸軍的意見,不給海陸軍的大佬們安排位子吧!
在慄田健男看來,陸軍在廣島地區的集結,其實也就是做個姿態,逼迫那個“日本國臨時政府”必須考慮軍隊的利益而已:就算要結束戰爭,那麼海軍和陸軍的幾百萬人該如何安置?海外的幾百萬平方公里佔領區和已經遷移到海外的幾百萬日本移民又該怎麼辦?不能光讓你們幾個政客和財閥就代表全日本說了算啊!
或許那些激進的青年將校,會有起兵作亂,進則奪取大權,退則割據一方的念頭:這樣的人在幕末就有不少。但作為一個早已過了氣的膽小老頭子,綽號“逃之慄田”的慄田健男校長雖然手握著全日本規模第二的大艦隊(聯合艦隊主力在特魯克),但卻實在是沒有這樣的心氣,更不認為自己有被黃袍加身的資格。
正是因為這樣的考慮,慄田健男校長才會在最近這一個多月來顯得無所作為,只是給從各地逃來的海軍艦艇安排補給和休整,讓這些逃難的同僚衣食無憂,卻根本沒有任何主動出擊的想法,連軍港錨地的防禦警戒都佈置得很馬虎。對小澤治三郎的各種激進提議,也只是一味地哼哼哈哈地敷衍了事,存心拖時間而已。
而廣島的陸軍則誤以為有海軍頂在前面,城市應該暫時安全無憂,於是在防空警戒方面也搞得很懈怠。
總之,慄田健男校長一心只想站好日本帝國海軍的最後一班崗,最好能靜靜地等待和平的到來——誰知一戰的老經驗完全不符合二戰的新環境:臨時政府的特使沒有等到,卻等來了美國海軍航空兵的大空襲!
直到這一刻,望著熊熊燃燒的海灣和煙熏火燎的天空,慄田健男校長才終於恍然大悟:
哈爾西艦隊要的可不僅僅是讓日本停戰求和,而是要將這支給了他們無數恥辱的日本海軍徹底覆滅!
於是,慄田健男校長一時間捶胸頓足、淚流滿面,心中後悔不已:如果他能夠更加認真地佈置港口警戒,而不是消極應付差使;如果他能夠在港口擁堵的情況下,把一部分艦艇疏散到更加安全的佐世保鎮守府和舞鶴鎮守府;如果他能夠提前派出港內的遠洋潛艇,監視哈爾西艦隊的動靜……或許情況就會不一樣了吧?
然而,慄田健男校長在這一天裡將要接連收到的噩耗,還遠遠沒有結束。
——“……什麼?德山灣的海軍油庫被炸燬?!小澤治三郎大將組織救火失敗,身負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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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貧油的島國,重油在日本海軍的觀念裡,幾乎是僅次於軍艦的重要東西,非常寶貴,所以德山灣的海軍儲油罐全部都打在地下,能抗得住五百公斤航空炸彈的直接轟炸。
但問題是,美軍的B…29超級空中堡壘轟炸機編隊,卻在這一天對德山灣的日本海軍油庫,丟下了綽號為“高腳杯”的一萬兩千磅“地震炸彈”(5。4噸)……雖然B…29超級空中堡壘轟炸機高空投彈的命中率不高,但在一番狂轟濫炸之後,終究還是有那麼幾枚炸彈精確地砸穿了混凝土儲油罐的頂部,然後狠狠地炸開,把裝滿油料的儲油罐變成了一個熊熊燃燒的巨型酒精燈,被點燃的油料一時間拋得到處都是。
面對美軍飛機一波接一波彷彿永無休止的空襲,人員大量死傷和逃亡的消防體系,很快就在一片恐慌和混亂之中,徹底陷入癱瘓,失控的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地急速蔓延開來。
當頂著美軍空襲冒險乘坐魚雷快艇匆匆趕來的小澤治三郎大將,看到一個個儲油罐相繼變成巨型噴燈的時候,差點沒嚇得閉過氣去:要知道日本海軍在這裡囤積著足足六十萬噸的油料啊!如果不能儘快解決掉眼前這些著火的油罐,否則火勢就會蔓延到剩下的油罐,然後整個日本海軍本土艦隊就要因為斷油而趴窩了。
沒的說,凡是能夠動彈的海軍官兵,都跟本官一起上去救火啊!
然而救火併不容易,重油燃燒產生的煙霧極具刺激性,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眼淚鼻涕流得滿臉都是,不戴防毒面具的話連靠近都困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