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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這一段時間以來,明月可說是在夢魔中過著日子。

她是多麼愛戀姚江河啊!愛他憐惜生命的柔情,愛他善解人意的品性,更愛他雪地裡獵人一般的孤獨。她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流過淚水,少女的一腔情愫,全被那熱淚包蘊著。她幾乎要失去少女的含蓄和羞澀,大膽地向他求愛了。

可是,他居然有一個妻子!

明月永遠也不能原諒姚江河在她面前揚起信封時的神情。那一副神情裡,寫滿了挑釁,賣弄和憐憫!明月重重地受到傷害了。一個表面風風火火內裡卻異常敏感的多情女子,沒有什麼傷害能與自己深深愛戀的男人居然有一個妻子而受到的傷害相比。

明月當初是很自信的,她認為那一顆孤獨的靈魂非她莫屬。這不僅僅因為他們就讀的研究生班裡僅她一個女生,更重要的,是她聽得懂他的故事,讀得懂他的孤獨。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己經名主有花了。

明月千百次地想象過姚江河妻子的模樣。她應該有著跳蕩的熱情,博大的情懷,深沉的智慧……在女人中,她的外貌一定不是太漂亮的,但她卻明顯地超越了性別的拘泥,以一個獨立的生命形象,立於滄桑世道之間。這就是說,她必須有高等的學歷,深厚的文化素養和敢於獨闢躁徑的創造精神……她的個子可能不太高,膚色也不太白,是黑中透紅的健康色彩……她應該是懂得愛的,知道怎樣去把一個完整的自己奉獻給一個男人……明月的只是想著想著,嘴角流露出悽苦的微笑——頭腦裡的這一個姚江河妻子的形象,不正是自己嗎?而且,她在無形之中將自己大大地美化了,抬高了,把任何一個女性都應該感到自卑的地方——比如沒有白嫩的肌膚,窈窕的身材,如水的柔情——當成超越女性的奇特的魅力了。

這種不可能成為現實的幻像,給予明月更大的折磨。

一種使她心尖震顫的深沉的自卑,以及由此而生出的變態的反叛,使她開始主動去接近夏兄了。

那是一個週末的晚上,明月徑直朝研究生男生宿舍走去,走到姚江河的寢室門口,她只是向裡斜一眼,看見他背對著門正在作畫,明月幾乎沒作停留,急急忙忙地就去敲開了夏兄的門。

夏兄棒著一本厚厚的線裝書開了門,臉上滿帶著狐疑。

明月不管他,一擠就進了屋,硬生生地說:“夏兄,今晚上陪我出去玩兒!”

夏兄像得了痴呆症,老半天沒反應過來,嘴唇囁嚅良久,才萬分不信地問:“你………你說的哪個夏兄?”

“你屋子裡有幾個夏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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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幾乎吼起來了,她看著夏兄那一副怯懦的憨痴痴的模樣,心裡如針錐一般疼痛。

對“玩兒”這個詞,夏兄是陌生的,他是一個農民的兒子,出生在新中國最為困難的時期。在他略略懂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家庭裡少了一個人,那便是自己的父親。他拉著母親的衣角,哭哭啼啼地追問著父親到哪裡去了,怎麼幾年不見回家。母親流乾了漣漣的淚水,哽咽著告訴兒子:就在你出生後不到一個月,你父親就死了。他是餓死的。

為了保證新生兒母親的Ru房不致乾癟得流不出一滴奶水,夏兄的父親把從山上找來的地衣、樹皮、豬根子等野糧全都給了產婦,自已以涼水充飢。這樣過了十來天,父親的眼睛昏花了,腿像被汙水浸泡過的葵花杆,一陣風來也可以折斷似的。他終於昏闕過去。產婦嘶聲嚎哭著,折騰老半天,丈夫才醒了過來,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本來就沒飯吃,你還這麼哭天哭地,浪費了體力多可惜!”

說完這句,他的雙眼無力地閉上了,乾裂的嘴唇蠕動著:“我……想……吃點兒……乾飯……”產婦是明明白白地聽清楚了,她開始在屋子裡翻箱倒櫃地尋找丈夫挖回的野糧。然而,早已空空如也。

產婦心一橫,將嬰兒用條破褲子一裹,扛了鋤頭就到山上去挖。

滿山都是挖野糧的人群,他們提著月亮鋤,揹著揹簍,一雙雙眼睛,四下裡逡巡著。樹被去了衣,地被剝了皮,這一方水土已為飢餓的人們作出最大的貢獻了。它也無能為力了。

糧沒挖到,卻收穫一揹簍悽楚的歌:

太陽落土四山黃,

我在山上挖野糧。

樹剝皮來地去衣,

揹簍空空往回去。

咿呀呀——

祖先爺也,我餓喲!

正在萬般無奈的時刻,產婦聽說鄉上某幹部要連夜趕往六十里外的縣城去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