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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震雲猛然驚醒,動了動眼珠,掃了一眼那婦人手中圖樣,呆站了一會,聽得外頭寒風大作,冰涼的風灌入了心口,開水沸騰之聲全靜了下去。
連震雲慢慢走了過去,站在桌邊。齊粟娘指著對面的座位,笑道:“大當家,請坐。”
連震雲緩緩抬手,施禮謝了座。他慢慢走了兩步,在小桌對面坐下。齊粟娘急不可待將圖樣放到他面前,道:“大當家,你看看,閘口上的工程機關這般改動可是妥當?”
連震雲正襟危坐,面無表情將圖樣取到手中,起先有些心不在焉,過了半會,眼睛越睜越大,崩緊的嘴角終是帶出一絲笑意。開過的水已是無處添柴,另一團火卻燒了起來,他轉頭道:“夫人,這圖樣是誰畫的?”
齊粟娘抿嘴一笑,“可還用得?”
連震雲連連點頭,捉著圖樣,站起走到窗邊細看,“若是這般改動果真能用上,拖船過壩渡閘時便能少用人力,多用機關之力,如此一來,我漕幫兄弟每年能少死多少?少傷多少?”
齊粟娘亦是歡喜,站起走到連震雲身後道:“若是這樣,上月那事兒也不會再發生了罷,拙夫也能省些心。”
連震雲聽了她的話,沉默了半會,似是看得入迷,半晌方轉過身來,“夫人,這圖樣價值幾何?草民願意十倍購下。”
齊粟娘微微一笑,“原是妾身送予大當家,何必提這些?”
連震雲半垂著眼,似仍在看圖樣,嘴裡道:“夫人為何不交予縣臺大人?”
齊粟娘歪頭一笑,“拙夫答應妾身,以後再不上壩,我若是給了他,他哪裡會不反悔,趕著去辦?只是他以往原不在漕運上頭用心,反不如大當家熟門熟路,辦得妥當。再者——”齊粟娘語氣一頓,“妾身倒是有一事,還要大當家往後行個方便。”
連震雲低著頭,慢慢捲起圖樣,收入袖中。“夫人請說。”
齊粟娘慢慢道:“妾身聽說清河的漕船有半綱?平日裡都是李二當家押船去京城交糧,途中自少不了挾帶私貨?”
連震雲低頭看著寶藍色袖口上的紋路,緩緩道:“確是如此。”
齊粟娘慢慢走回座榻邊,倚在小桌坐下,“妾身聽說連大當家很得貴幫幫主看重,怕是過不得一兩年便要升為淮安府的當家了?”
連震雲聲音冷然,“夫人謬讚。”這樣的寒天,便是滾開過的水,熱氣兒退得也快。
齊粟娘看著連震雲一笑,“大當家不用擔心,漕幫事務本與妾身這等婦道人家無關,妾身只是求大當家一個允諾,若是以後妾身無奈,需銀錢週轉時,還請大當家替妾身帶些私貨,賺一些脂粉錢。”
連震雲終是轉頭,看了齊粟娘一眼,知曉她不肯讓為官的夫君涉入違律的私貨買賣,方才自個兒來找他商談,只是她這樣貪佔財貨,一時應了下來……
連震雲慢慢道:“夫人的脂粉是何處買的?當真值錢得很。”
齊粟娘舉袖掩嘴一笑,“原是兄長從杭州買來的,前兒全送了人,如今只餘下半盒。不由得妾身不早作打算。”說話間,與連震雲對視半晌,“明和大當家說了罷,拙夫若是做著縣、州、府裡的主官,這圖樣就當是妾身謝過兩位當家上月相助之情,半分銀子不要。但若是有一日,拙夫轉了河道任事,妾身缺了脂粉時,就得煩勞大當家免收費用,替妾身運幾趟私貨了。”
連震雲一怔,“河道……”
亭外的風雪越來越大,小丫頭打著傘,端著茶,走在園子裡。方走過拐角,枯枝上片片積雪被風吹下,迷了她的眼。那丫頭正抬手擦眼時,恍惚見得一個人影從暖亭裡閃了出來,待得再看時,卻沒了蹤影,只道是眼迷。
連震雲在前廳口拂去雪花,推門而入,便被雲典史拖到席上。連飲了三杯禦寒,李四勤已是用上了酒罈,鬧著要給他換大杯。連震雲來者不拒,連喝了三大碗金華酒,尤嫌不足,一把提過酒罈,湊在嘴邊,一口氣灌了半壇,惹得雲、李兩人連連叫好。
急酒下肚,連震雲聽得後廳門一響,醉眼朦朧看去,透過蘇娟上層層清波碧水,那婦人撫去雪花,走回了席上,與相氏笑談了幾句,自倒了一杯酒,喝著禦寒。
齊粟娘滿心歡喜,一邊慢慢抿酒,一邊悠閒觀賞那屏風,蘇娟上左頭幾樹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