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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我沒記。”陳家鵠說。

“新同學跟老同學撒謊就不怕被揭穿?我看見的,你記了好多。”

“你看我在記,其實我是在寫信。”

“寫信?你在課堂上寫信?”

“那不是上課,是詩朗誦,一首關於密碼的抒情長詩。”

“你覺得他上得不好?”

“我說他上得好,把密碼課上得這樣詩意綿綿也真是要水平的。”

“聽說你以前學過密碼,是嗎?”

“看過一些書,知道一點皮毛。”

“你喜歡學嗎?”

“破譯密碼不是靠學的,學不來的。”

“靠什麼?”

“時間,和遠在星辰之外的運氣……”

兩人邊走邊聊,距離一肩之寬。天色尚亮,林容容注意到陳家鵠後脖子上有一片手指印一樣大的紅色胎記。她想起家鄉的一句俚語,是說胎記和痣的:

眉中有痣,必有酒喝,不論紅黑;

前頸痣紅,上吊跳樓,入土為安;

後頸黑記,拜師孔孟,講臺為岸。

那麼後頸的紅記呢?俚語裡秘而不表,林容容想,應該是比黑記還要好吧,因為中國人是迷戀紅的。分手前,林容容出於對秘密使命的負責,老話重提:“你說在課堂上寫信是真的?”

答覆是肯定的。

但林容容還是不大相信,認為這不過是他不願出借筆記本的託詞。

君子不窺他人之秘。

偷看他人信件,當屬非君子之列。由此而言,左立不是君子,林容容作為左立的副手,又怎麼可能是?中心所有人寄出的所有信,包括教職員工,包括一封普通的家信,都必須經過左立和林容容的審查,確認沒有問題方可寄走。

親愛的惠子:

你好嗎?必須好!離家幾日,我今日方去信,實是身心疲憊、情緒低落,怠惰了,沒有寫信之精神。連日上課,盡是些無聊內容,難免令人煩躁,只想一走了之,但又深知這不可能,只好自己同自己說話,自己給自己解悶。

說什麼話,解什麼悶?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你。幾天下來,你的頭髮,你的笑容,你的身影和你的氣息,無不縹緲在我眼前,“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是的,每天晚上,獨自一人枯坐燭光下,我都會取出你的照片看,看在眼裡,裝進心中,融入血液,須臾不忘。我相信你也一樣。在這非常的年月,我們這樣身份非常的夫妻,若沒有非常的眷念,如何能夠相濡以沫、攙扶前進?

我寫這封信的時候,講臺上的人正在深情而陶醉地進行詩朗誦,感謝他的朗誦,喚醒了我對文字的激情,暫時壓制瞭如麻的心亂,我才能提起筆,寫下這無奈與想念。你是不是也要感謝他呢?哈哈,應該感謝。不過,退一步說,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不滿都是暫時的,你深知我不甘屈做庸人,故而不必為我心生煩惱。你且盡心替我照顧好父母、兄妹,為我解決後顧之憂,我也好儘快完成我的任務,早日回家與你團聚啊!

對了,你上次說想要一點我們中國的胭脂,我給忘了,有空的時候叫上家燕陪你去買吧。那玩意兒其實很便宜。你在家不要太拘謹,想要什麼就跟家燕說一聲,你是她親嫂子,她不幫你還能幫誰?

盼你的回信。

愛你的家鵠

及:

1 1 1 11 23 5 69 10 14 2 20 34 1 99 41 60

這是陳家鵠上山後寫給惠子的第一封信,內容平實,都是情感記事,絕無洩密之嫌。但林容容在審閱時竟有三大發現:

第一,此信沒有封口,封口大嘴敞開,好像等著他們來看似的。“這說明他知道信要被我們審檢。”左立的鬥雞眼一對,笑道,“可以說,他已經破譯了一部密碼了。”

第二,他用的信箋是上課用的筆記本上撕下來的。據此,林容容頓時想起他在許教員課堂上伏案奮筆的情景,同時明白了他對她說的話是真的。真的!林容容覺得不可思議,這麼做也罷,還這麼不以為恥——居然敢公然承認,磊落得好像在挑戰什麼似的。太荒唐了!這麼兒戲。她氣得差點把信對開撕掉。

第三,信末,林容容又發現一個“荒唐”。不是信的內容有問題,而是信的正文後面,有一個“及”字,接下來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數字:“1 1 1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