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到韓香柳一眼,或者說他也想讓韓香柳看到他一眼,讓她感知到他在關心著她,在為她受著煎熬與折磨。他知道,雖然他為她拼命地打了鯽魚,釣了鯰魚,可是她還是沒有奶。韓香柳不願再吃那魚,喝那湯,因為莊裡的幾個婆子不讓放鹽,說放鹽就沒了營養,等於白吃,就更不下奶。宋清宇在心裡罵她們胡說八道。韓香谷和宋清揚去鎮上買奶粉,臨走時宋清宇還突然地對宋清揚冒了一句:“買名牌的,聽說三鹿牌的最好。”宋清揚果然聽了他的話,他們買回的就是“三鹿牌”奶粉,據說天意很愛吃,也很能吃。孩子白白胖胖的,很可愛。“三鹿牌”奶粉出事後,小天意倖免遇難。韓香柳喝過鯽魚湯,吃了鯰魚肉,她心裡明知肯定是宋清宇那裡的魚,可是她從沒問過別人這魚是哪裡來的,當然也就更沒有說過感激的話。
宋清宇滿腦子全是韓香柳,以致他騎著摩托車從亮馬山下飛過時,陸崢嶸和秦勉向他拼命地喊話他都沒有聽見。當宋清宇從兩個村民身邊飛過時,人家就罵起來了:“瘋了,一個大學生,平時挺有主見的,為了女人,就成了這個德性,有啥大出息。”
另一個接話:“就是,啥好人還行,為了一個臭婊子,值嗎?”兩個人還吐了一口唾沫。
其實,村民們罵的是有道理的,就連宋清宇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他豪氣得很。他想,你韓香柳是家趁,還是人值?你是有學歷,還是有技術?遠的他可以找他的那些女同學,個個風華正茂,如花似玉,才華出眾;近的他可以在村裡任意挑選,哪個不比她韓香柳品德過硬?過去她可以自認為是佛耳峪的金鳳凰,可如今她是啥?落配的雞,禿毛的驢,下賤的狗。因此,去年冬天,當韓香柳把定親禮送回他家時,他一句話都沒說,他恨得咬起了牙,等她走出去丈把遠的時候,他就狠狠地罵了一句話:“什麼東西,純粹是亮馬山上的野狐狸精,有啥臉見人?”除此之外,他甚至還阻攔過宋清揚和秦勤等去照看韓香柳。他狠狠地對他們說:“別去了,為她耽誤家裡的事不值。”
可以說,當時的宋清宇堅強得很,以致那個年他過得都特別的豪邁,特別的揚眉吐氣。他買了比往年都多得多的花炮,從大年三十,一直放到正月十五。他還把花炮搬到魚塘、白玉庵去放,因為那些地方離韓香柳住的城樓近,她不出門從窗子一眼就能看見。他不但自己放,還喊來秦勉、李松山、陸崢嶸等一大群人,齊吵亂嚷的。他在幹什麼?他在氣韓香柳,他在證明他是多麼的開心,他在證明,這世界上沒有她韓香柳他仍然那麼快樂,那麼幸福。關鍵時刻,他還一反常態,他狂笑、狂呼、狂叫,他想一下子讓他的笑聲、喊聲都傳到韓香柳的耳朵裡去。可是韓香柳卻沒一點反應,屋裡的燈早早就熄了。宋清宇的一切心思都白費了。
那幾個月,真正給宋清宇以安慰照顧和關懷的就是秦勤,還有李松山和陸崢嶸他們。
那年初夏,秦勤畢業了,由於國家不包分配,她又沒有根,沒有人,只好回家來待業。比起韓香柳,秦勤有些纖瘦,雖不像趙飛燕那麼瘦美,但也比得上貂嬋那麼窈窕。她的突出的亮腦門下生著一雙閃著靈氣的大眼睛,彷彿時時在昭示著他的溫柔、善良、美麗與靈秀。當然,最別具一格的是秦勤的笑靨,她只長了左邊一個,真叫奇怪,真叫絕了。宋清宇說:“也只有這個才是秦勤,要是長兩個酒窩,那就是秦檜了。”
大家齊歡笑。
秦勤家祖上是老中醫,到她父親這輩就不再行醫。可是改革開放後,他們家就在藥王山下包了一大片地,種起了中草藥,這幾年也沒少掙錢。秦勤回村後,也常到藥王山上幫助父母*種藥,但更多的時候她卻是願意往宋清宇的“雙紅豆”釣場跑,因為那裡有宋清揚、韓香柳,因為那裡有宋清宇。
一天傍晚,秦勤來到魚塘旁的石屋裡,那裡的太陽已被西面的翠屏山頭擋住,窗上只有最頂端的兩個格子上還有一抹殘陽。宋清宇一個人躺在屋子裡的被捲上,眼裡含著淚,看著那兩格半窗紙上的殘陽在慢慢減少。忽然,秦勤推門進來。宋清宇仍沒反應。秦勤說:“幹嗎一個人躺著,該回家吃飯了。”其實她哪裡知道,宋清宇表面上裝得挺豪氣,可是,他心裡根本放不下韓香柳,如果他真的能放下,他就不會到韓香柳的眼前去放炮,去狂笑,去吶喊了。他在自欺欺人,他在裝蒜。突然,宋清宇坐起來,又狠狠地罵了一句:“活該,可恥!”他罵得沒名沒姓,可是秦勤卻聽得出,他是在恨韓香柳。秦勤認定,宋清宇肯定不會娶韓香柳了,因為韓香柳為別人生了孩子,因為此時宋清宇已切齒痛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