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堤壩一路走回軍營,天色已經麻麻黑。
習慣節儉的軍營大多沒有點燈,間或幾抹光亮都來自軍中那幾處需要核心防守的地方。
結束一整日鍛鍊計程車兵難得放鬆,成群端著碗蹲坐在馬路牙子上吃著夕食。
卻又都會在韓洲從眾人身側經過的那一瞬,迅速挺直身板:“小韓將軍好!小韓將軍吃飯了嗎?”
“這就帶旬大人去用膳,你們都自在點吃,都要吃飽,但若是浪費便軍法處置。”
“是!”
旬瀾的目光從士兵端著的碗中掠過:“今日倒還好,能瞧見幾塊葷腥。”
“這幾日都能見點葷腥,每次神都一來人,火頭軍總歸要採購的肉食,但神都的人吃不慣,他們就都能蹭上些許。”
“軍中依然缺銀子?”
“缺,很缺,這次所有銀子都跟著我阿姐走了。”
韓洲下意識不把旬瀾當外人:“若非謝南星和田定動不動接濟,我們不知要多死多少兄弟。”
所以東倭這一戰的勝利,真的不單單屬於韓氏姐弟,他屬於每一個虎威軍,屬於每一個在神都默默支援虎威軍的人。
卻獨獨,不屬於夏弘。
回到各自營帳換了身乾淨的衣裳,藉著微弱的光亮用完士兵送來的膳食,兩人重新在夏陵的營帳碰了頭。
腰桿筆直,韓洲朝著夏陵拱手:“臣韓洲見過陵王。”
一個無甚權勢的王爺帶著別樣的目的到了韓洲的軍營,韓洲這得過君王口令,連君王都可以不跪不拜的人,自然用不著對夏陵三跪九叩。
拱手見禮,已經算韓洲很給夏陵面子了。
藏在一言一行之中的硝煙,未曾擊潰夏陵的偽面。
手裡握著筆,嘴角勾著笑:“本王想見韓世子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流寇頻現,臣常不在軍中,今日歸營一見到旬大人便快馬加鞭而來,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王爺見諒。”
韓洲自個兒將手放直,又在夏陵下首的座位落座。
將恃寵而驕,於言行之中演繹。
這人,光是對謝南星就下了數次死手。
於公於私,韓洲都瞧不上夏陵,更不想給夏陵什麼好臉色看。
夏陵的目光掠過旬瀾這新換的衣裳上,抬頭看向韓洲。
如韓洲這般有點權勢就忘記自己是誰的人,還真是死有餘辜呢。
營帳之內一片寂靜,所有能用來寒暄的話,似乎都已經講完。
親衛提著茶壺進入營帳,替眾人斟上韓淑專門存著用來款待神都官員的茶湯。
夏陵只喝了一口用來打破這宛若凝滯的時辰,便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農家自採自炒的清茶,同他每年喝的那等子百年古茶樹上採摘下來的頭茶,自然沒得比。
感知到夏陵逐步展露出的明怒,旬瀾開了口:“這茶湯清澈,餘香甘甜,不知小韓將軍從何處得來?”
“我阿姐親自採的,喝完這點子估摸著也只剩下一兩了,日後還要款待別的大人,我就不能自作主張送給旬大人了。”
一聲小韓將軍狀似只是尋常稱呼,可夏陵卻驟然意識到他如今身在何處,也徹底明白了他此行之目的。
要娶韓淑。
在別人的地頭,他不能留下任何話柄,他夏陵不能是壞人。
若非要有壞人,除了沈燼墨,就是夏弘。
忍一時風平浪靜,夏陵重新端起茶盞,有些勉強的將那碗茶喝完。
親衛剛要替夏陵續上茶湯,卻被韓洲出言制止:“退下吧,我有些事要同陵王談。”
牛嚼牡丹,夏陵不配飲這茶。
親衛將那壺茶放在了旬瀾手邊,拱手之後退出了營帳。
夏陵問:“不知小韓將軍打算何時歸朝?”
韓洲抬手揉了揉耳朵,這話他聽得太多,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王爺未曾上過前線,不知前線兇險,這東境離不得我與阿姐。”
“怎麼來了這般久,還沒看到韓郡…將軍?”
夏陵狀似確認的看向身邊侍從:“你們這些日子見過韓將軍嗎?”
“啟稟王爺,未曾。”
“這可奇了怪了,不僅本王沒有見過韓將軍,就連兵部那些人也從未見過韓將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在韓洲的主場,面對夏陵這說一半藏一半的話頭,他選擇了不接:“臣心頭有一惑,想請王爺代為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