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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老陶一家都戴眼鏡後,趙寧生去老陶家探望的願望更強烈了。
一個星期天,夏小潔騎車帶著趙寧生直奔老陶家。車是趙寧生的,但由於夏小潔常年在生產隊勞動,體格健壯,所以是她帶趙寧生,而不是趙寧生帶她。一路腳不沾地地來到老陶家的園子。老陶一家自然是熱情歡迎。小陶倒水,陶文江遞煙,老陶領著趙寧生、夏小潔在園子裡四處遊覽一番,然後回到堂屋裡,由蘇群陪著說話。
蘇群這年四十一歲,看上去就像三十來歲的人。而老陶面容蒼老,就像一個半老頭子。難怪三餘人會說:蘇群就像老陶的閨女、小陶他姐。實際上老陶只比蘇群大了兩歲。趙寧生是見過世面的人,見到蘇群的樣子也不禁意外。他連誇蘇阿姨長得年輕、氣色如何之好。雖說趙寧生一向能說會道,但也不完全是在阿諛奉承。
他們來的時候,蘇群正在河邊洗床單。見他們來,放下手上的活兒,來到桌邊陪趙寧生、夏小潔說話。這會兒坐定了,蘇群讓小陶好好招待趙老師和小夏姐姐,自己準備返回河邊繼續洗床單。趙寧生攔住蘇群,他讓夏小潔去幫蘇群洗床單。
趙寧生說:“這麼冷的天氣,水又那麼涼,蘇阿姨的手會吃不消的。”他指了指夏小潔說:“她幹活幹慣了,比當地人還來司呢,保證把床單洗得乾乾淨淨。你們家還有什麼要洗的東西,都找出來給她。”
蘇群說:“這怎麼行呢?你們是客人,怎麼能一來就幹活呢。”
趙寧生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和小夏是你和陶叔叔的晚輩,乾點活也是應該的,況且小夏也閒不住。”
正爭執不下,夏小潔已經悄悄地去了河邊,洗起床單來。蘇群無奈,只好留在桌邊,和趙寧生天南地北地聊開了。
夏小潔果然不同凡響,不一會兒床單就洗好了,晾在門前的尼龍繩上,陽光一照,白得耀眼。從洗、清到晾,所用時間只有蘇群的一半。完了她又去鍋屋裡幫著做飯,抱柴、燒火、拉風箱,甚至擇菜、切肉全都包了。然後開飯了,趙寧生像主人一樣,招呼老陶一家:“吃啊,吃啊,看看小夏的手藝。”
而此時夏小潔尚未入席。她圍著陶馮氏的圍裙,在鍋屋和堂屋之間來回跑著,忙著上菜。老陶、蘇群堅持讓她也來吃。趙寧生說:“她忙慣了,別管她,我們吃我們的。”說著率先夾起一筷蒸鹹肉,放進嘴巴里,連說:“好吃!好吃!陶叔叔家醃的鹹肉就是好,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南京人醃的鹹肉了!”
趙寧生(3)
老陶家人也不再堅持,隨著趙寧生大吃起來。這一頓飯有如風捲殘雲,不一會兒桌上就只剩下了幾隻空盤子,等夏小潔上桌的時候已經沒有菜了。大家打著飽嗝,眼睜睜地看著她幹掉了三大碗白飯。
事後老陶總結說:這叫隔鍋香。鍋雖然仍是老陶家的鍋,菜也是從老陶家的園子裡剛拔的,鹹肉是從他們家的房樑上割下來的,甚至油鹽作料也是平時做菜時用的,但手藝卻是夏小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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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見面後,老陶對夏小潔的印象很好,評價甚高,遠遠超過了對趙寧生的評價。
那孩子雖然只有二十來歲,由於終日在田間勞動,風吹日曬,長相甚至比蘇群還老。她的那雙手,骨節粗大,開了許多的裂口,完全和三餘村上的婦女一樣。幹活的麻利和勤快也一點不亞於她們。尤其是夏小潔不善言辭、只知埋頭幹活的作風更是讓老陶佩服。夏小潔著裝樸素,穿著當地婦女那樣的大襟棉襖,不施脂粉,兩邊的顴骨上各有一塊她們那樣的褪不去的紅暈。如果不是說話時帶有南京口音,就和當地婦女別無兩樣了。顯然,這是夏小潔紮根農村、堅持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結果。遺憾的是,她沒有選擇當地農民談戀愛。夏小潔選擇了趙寧生。那趙寧生的風格則完全不同。
據小陶說,趙寧生講課時完全不用當地方言,也不講普通話。他堅持講南京話,不管學生們是否可以聽懂。趙寧生和小陶交朋友的一個理由是:終於可以和一個人講講南京話了。來到老陶家,也是為了感受一番講南京話的氣氛,因此他才如此的滔滔不絕,顯得很韶。
自從抽到葛莊小學當老師後,趙寧生就再也沒有下過農田,甚至,連以前置辦的農具也都從宿舍裡清理出去,通通給了夏小潔。他發誓不再踏上當地的土地,鞋底上不沾當地的泥巴。
然而這樣做幾乎是不可能的。比如葛莊小學,還是在葛莊,並不在南京。又比如老陶家的園子在三餘,也不是在南京。趙寧生自欺欺人地認為,葛莊小學是學校,和農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