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目前地上一共有三百計七片比較完整的落葉,而且底層的落葉是溼而滑的。這土地大部分是黃沙,重踏易陷。他抬首望了望大,雲在天空閒閒的蕩過。他哺哺他說了幾句只有他自己才聽得懂的話。天空有隻黑鴉啞啞地飛過。雲漸漸濃密了,太陽在雲後編織著金絲,但仍炙人得很。雲層中有一種隱約的晦黯。他仍是望著天。他並沒有坐下來,他筆挺地立著,像一根鐵製的旗杆,被人深深地插入地底裡去,而且已經埋了幾千年,只剩下頭部伸了出來,也豎立了幾千年了。天氣熱得可怕,熱流互相嘶聲匆匆來去。他不斷地流汗,但他並沒有坐下來。他口裡喃喃的說著話:讓我殺了他,我要殺了他。他停了停,然後又再重複著這句話。他已重複了十四年七個月又囚天了,今天才等著時機。十四年來他每一刻想把那敵手手刃於劍下,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從沒有人能在那敵手下逃生過的。那敵手的武功已臻化境,許多武林高手還未弄清他用什麼兵器前便送了命。可是十四年來,也從沒有一個人能在他劍下生還。現在,他要把一生的殺氣,所有劍招的精華,這一劍的絕頂鋒芒,全施於那敵手身上。他已等了十四年,整整十四年了!他緊緊握著拳頭,指甲都深深嵌進掌肉裡,但他鐵石鑄成似的臉,卻沒有半絲表情,而他一隻明晰的眸子,仍年輕得發亮。
四月初四。時陰時晴。未時。
讓我殺了他吧!我一定要殺了他!他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他的重複迴旋著他的重複。他似只為了這個意念而生存,更把這生存的倚仗都置放於他鞘內的劍中。讓我殺了他吧!他漸漸冷靜下來,心臟的跳動率也回覆正常,呼吸也漸平和了。天氣仍很熱,黃沙與綠樹仍蒸發著幾乎是最後的水份。他定神看時,幾乎可以目睹水氣的裊裊上升,形成一片白霧茫茫。四周盡是一望無際的黃沙。他的汗卻漸漸少了,十四年來的折磨煎熬,使他已懂得怎樣去挺過最艱苦的時刻。他儘量避免流汗,使自己保留那一份最精銳的元氣。太陽在雲後迸裂著最後金色的光芒,鑲在黑沉沉的雲旁,形成一種妖異的色彩。雲愈來愈多了,但熱度仍一樣高。他自己分析給自己知道:他現在正是計算著他的敵人,但他的敵人是身經百戰老謀深算的人,會不會那敵人正故意要他如此?是不是他現在正被敵人反計算著呢?或許,他現在正處於最危險的狀態下呢?他呼吸不覺又急促起來,但隨即又平伏了。因為他知道,這遍野的黃沙是絕對藏不下任何人的,唯一藏匿的僅有這棵樹,他已決定在時刻來臨時,他飛身上樹,然後在樹極上,居高臨下,給樹下的敵手致命一擊!他微笑著,但又不斷警惕著自己,不要因為自己勝卷在握而疏忽防範,因為他不能敗,這一敗只會有一個結果:死亡。他不禁手心也滲出冷汗,反手握緊劍柄。他算準他腰間劍愕的位置,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拔出劍身,以他的速度,多少時間才能刺出一劍,多少時間才能拔出劍身,以他的武功,多少時間才能刺出一劍,多少時間才能從那枝樹槓躍下來。他一切都估計好,而且盤算又盤算,因他不能有一絲錯誤。忽然他覺得一切都黯下來,一大片的,一大堆的,黑壓壓的,連綿不斷的雲朵已完全盤遮著烈陽。氣流仍是熱的,不過熱度正在迅速退減著。雷聲隱隱地響來,忽然問,鋪天覆地地覆蓋下來了。出奇的懊熱,但他冷酷而英俊的臉沒有絲毫的表情。難道他沒有感覺嗎?難道氣流及環境的燥熱並元影響他的心情嗎?雨聲在數十里外響起,如萬馬奔騰掩殺過來,迅速地圍住了他。遠處一片編衣般的灰白,一片茫茫的白!
四月初四。暴風雨。申時。
雨鋪天卷地而來,尖嘯如戰鼓征馬,或一根根連綿不斷但刺人的鋼針,“嗤嗤”地刺下,又準又狠。開始時是雨點,後來雨勢轉烈,跟著風也猖狂地呼號起來了,風凌厲地把雨送到這邊再送到那邊送到這邊那邊,狂野得如一群可怕的鷹騖,扛著一漆黑的靈框。電倏然擊起,裂裂裂裂地迸爆而出,硬生生地分十餘路剖開那厚厚重重的黑雲,周遊一周天,然後倏地不見了。然後便是雷,萬鈞的雷霆,閃電驚醒了那古老而暴烈的蟄雷,發出一聲沉重而憤怒的大吼,咆哮聲一直激盪著,久久不息,久久不息。然後便靜止了,靜一止一了。聲音忽然都剩下一種那是雨聲。滴滴啦啦。霹靂拍拍的,似為大地的毀滅前奏一首永恆的安魂曲。然後是風,風如陰魂般地驚起,硬生生蹦起幾片潮溼的落葉,忽然又用巨掌把大把大把的雨擊落在他身上。那些掠起的葉,飛起了幾寸,便似迴光返照的病人,一厥不起,貼身於溼溼滑滑發著黴臭的腐葉上,一片接一片的。滿山遍野都是雨,匆匆忙忙地在織著、無意識地交織著。精靈們